咸陽城內的一座普通醫館里，幾個年輕人正在前面忙碌，或是給人診脈，或是給人配藥，在後面的一個房間里，一個婦人剛剛起身要離開，正對著給她看病的美貌女子道謝。
女子笑容恬淡，只是笑著搖搖頭，就拒絕了對方要塞給她的銀子。
目送著婦人出去，跟著等在門口的侍女一同離開，美貌女子才收斂了笑容，打算去後面的小院。
“端木蓉。”這間屋子的門外，有人喚了一聲。
這一聲，也讓屋內的美貌女子停下了腳步。
轉過身，看到來人也是個年輕女子，容貌秀麗，望向她的眼神里，卻帶著讓端木蓉下意識顫抖了一下的惡意。
“李婉？”端木蓉輕聲念出對方的名字。
李婉這才款款從外面走進來。
因為她也算是太子府的常客，在部分知情人眼里，他也是太子的女人，又帶著侍女跟僕從過來，一個女子說要找另一個女子敘舊，看著不像是來找茬兒、踢館子的，外面的幾個學徒自然不會阻攔。
但端木蓉卻知道，這個女子有多可怕。
如果不是她已經毫無武功，她甚至很想殺死對方。
這種殺意在她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後，就被澆滅了。
換之的，就是對李婉這個女人的忌憚，對方的手段太過陰狠，專攻心靈弱點，往往不用刑罰在肉體上，卻能讓人精神受創，甚至瀕臨崩潰。
端木蓉落在李婉手里時，正是端木蓉精神狀態最糟糕的時候。
自己被廢去了根骨跟武功，怕是以後都是這樣一副羸弱的身體了，偏偏她落在了趙義的手里，趙義以她做誘餌，讓她的同伴一個個來送命。
她求生不能，求死更不能。
因為被人密切監視著，她幾次想死，都被突然冒出來的像人或是不像人的存在給制止了。
在這種情況下，又落在李婉的手里。
李婉只需要用一些話術，就讓端木蓉痛苦到了極點。
偏偏，她依舊無法死去，只能活著遭受這種折磨。
那段經歷已經過去了，但再次看到李婉，端木蓉還是臉色蒼白下來。
“你來做什麼？”端木蓉冷聲問道。
李婉卻笑盈盈地向她走來，道︰“怎麼，不想看到我？好歹我們也是一起相處了一段時間，我以為……我們已算是朋友了呢。”
她的長相是秀麗的，柔美的，又是一身大家閨秀的氣度，穿著打扮更是給人一種秀麗溫婉之感，與端木蓉這種身體羸弱下來之後卻依舊氣質有些冷的人到底不同。
諸子百家曾經武功不錯的人，就算有朝一日失去了武功，也沒辦法徹底變成普通人。
但身為普通人的李婉，卻在認真起來時，帶著一種令人渾身發冷的可怕力量。
笑盈盈的樣子，更是猶如惡鬼一樣。
見端木蓉露出如臨大敵的模樣，李婉忍俊不禁︰“行了，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吧，我來找你的確有事，你何必這樣看我？仿佛我與惡鬼一般？相比于傳說中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我當初對你還是挺仁慈的吧？難道我對你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嗎？”
端木蓉于是認識到了李婉的又一個“優點”，臉皮厚。
想到民間對李婉父親李斯的評價，端木蓉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從外貌氣質，還是從內里的品性，這個李婉，還真是與李斯很是相似。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當然了，她這個背叛了墨家的人，同樣不是什麼好東西。
想到自己無論心里是怎麼想的，但行動上卻的的確確成了大秦太子趙義的幫凶，端木蓉就蹙眉說道︰“少說廢話吧，你到底是來找我做什麼的？”
“難道是趙義要見我？”想到這種可能，端木蓉輕咬薄唇，臉色越發蒼白。
李婉卻忽然收斂笑容，朝她輕輕啐了一口︰“想得還挺美，若無用你之時，太子怎麼會想見你？我是代表我自己來找你的！”
“最近我可是听到了一個消息，與你有關，雖不知是真是假，但想著你我到底是相處過一段時間，總不好讓你被蒙在鼓里，這不，就立刻趕來了？”
與她有關的消息？
什麼消息？
難道是墨家又……
不，不會。
她已是幫著趙義做事了，這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實，她沒辦法解釋，也的確沒什麼可解釋的。
人的本能大概都是貪生怕死吧？或者，是敬畏生命？
她當初的確是想尋死的，那時候想死的心是真的。
她一次次尋死，若無人立刻制止，任何一次阻止晚了，她如今的墳頭草怕都已是幾米高了。
但那時想死的她，偏偏是被人監視著，根本就死不了。
後來，想救她的人都死了，她竟是不想死了。
她也不記得那時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了，隨著時間流逝，來自墨家的消息一件接著一件，都是令人听了難過的消息。
直到墨家機關城都被攻破了，墨家的統領基本都死光了，連巨子也被殺了。
整個墨家的道統都幾乎被斷了，她看著這樣的發展，竟發現自己不想死了。
也許是因為她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改變什麼，那為什麼要去死？
又或者，是因為她不死，就可以將她身上的這部分墨家的、醫學的傳承傳下去，她若是也死了，這世上就又少了一個傳承這些的人。
那墨家，才是真的算完了。
她後來又想著，等著看看這個世界還會有著怎樣的變化吧，趙義雖然狠辣，出手毫不留情，但大一統後的這個大秦，究竟能走多遠？
她被留下來，沒有被強行收入趙義的後院，卻被安排著辦了醫館，開始教授學徒醫術，給人治病，這些，同樣讓她感到困惑、不解。
但這樣的她，在那些殘存的墨家弟子眼中，已是該被誅殺的叛徒了吧？
垂眸思索著這些，端木蓉顫抖著睫毛抬眸再看向李婉，問道︰“是有人來殺我嗎？”
李婉故作驚嘆道︰“你居然猜到了？不愧是小醫仙，果然冰雪聰明！”
小醫仙的稱呼從李婉的口中說出來，讓端木蓉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李婉心中暗暗冷笑，嘴里卻繼續說道︰“沒錯，的確是有人來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