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作為曾經一起共事方州電視台多年的好朋友、鐵哥們兒，柳君、以及電視台廣告公司的唐遠方、新聞中心的老大哥李簡繁，在有余家傲在場的場合，也通常不怎麼談及他下崗離職一事，以免觸踫到他內心的痛處。
而此刻的柳君，卻在一時沖動之下，脫口將余家傲及其《對話典籍》的悲情離場點了出來，盡管包含著警醒對方的初衷，但卻難免刺激到了如今已是文創師身份的余家傲。
于是制片人心頭充滿悔意，他無奈地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動作︰
“算了算了，哥們兒，你應該理解我的用心，我絕無半點諷刺挖苦的意思。只是想再次提醒你，如今的視听平台，收視率是第一位的，有了收視率才會有廣告。但是，收看電視的觀眾的品位，想必你比我還要清楚！《對話典籍》就是因為太陽春白雪了、曲高和寡才導致收視率排名墊底靠後的。現在，你又搞出了一檔古風綜藝，看上去琴棋書畫面面俱到，畫面肯定唯美，內容肯定典雅——問題是，以今日方州電視台的層次和包容，上馬這檔綜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耳听著好友苦心孤詣的長篇大論，余家傲的火氣漸漸平息了下去，只是仍不信服︰
“老柳，你要明白一點，現在給你看的這個，只是平面的初稿，整台節目還沒有立起來呢，具體的內容也都沒有落實。等你看到我們拿出一期綜藝的詳細節目單和台本，恐怕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我怎麼想無所謂，關鍵是，頻道總監張寧怎麼想？台領導怎麼想？你過得了他們的關，才有實際意義。”
“什麼叫你怎麼想無所謂？我要是連你這一關都通不過，還談何後面的關卡？！”余家傲的脾氣又上來了，氣呼呼地嚷了起來。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制片人一聲嘆息，重新拿起了那張彩印的3D設計圖，悶著頭邊看邊說︰“好吧，我們姑且認為這個項目能在台里立起來——那麼，你將采取什麼樣的合作方式呢？你的工作室出創意策劃、讓台里具體負責節目的制作和播出？還是你們獨力制成成品、再把節目整體打包賣給台里？”
“這才是談到了點子上！”文創師終于和顏悅色起來，走到柳君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說的這兩種方式，我當然是更喜歡後者，因為把握節目整體方向和內容的力度、自由度會更大一些……只是，你也了解，我現在是囊中羞澀……所以，我希望采取的是第三種合作方式，即工作室與台里簽訂制作、播出合同，我這邊全權負責承擔節目的制作，但是在那之前，台里得先打一部分經費過來。”
苦笑著搖起了頭，柳君重新將彩印的3D美圖放回到桌面上︰“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在節目沒有完成之前，台里不會給你打一分錢——現在的經費緊張到了你難以想象的地步，我們的獎金都是在打白條，除非特殊情況，每個月只發工資。說得露骨些，眼下電視台外表看上去依然光鮮亮麗，其實已經混得跟要飯花子差不多了，誰家給的廣告費、贊助費多，誰就是電視台的親爸爸！”
“又一個滿世界找爹的……”余家傲表情木然地嘀咕了一句，他想起了此前工作室丟掉的木門企業森木公司的大單，當時，胖貓王茂實也是抱怨他這個老板不肯迎合“甲方爸爸”的。
“你還別說風涼話，這都是眼睜睜的事實——看過沈騰的《飛馳人生》電影吧，那里面有個電視台的主持人，就是這麼飽含深情說的，觀眾，是上帝；贊助商，是爸爸！”
文創師“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對當時大火的電影的這個橋段他當然印象深刻，或許觀眾都會覺得很扯很搞笑，但只有電視台的內部人士，才心知肚明其所言不虛。
“說點高興的吧，這檔古風綜藝，我邀請的藝術顧問，是咱們方州赫赫有名的國學大師趙春夏，這個名字，想必你不陌生吧？正因為有他做支撐，我對做這檔綜藝的底氣才格外足。”
“趙春夏，方州大學的教授？我知道他，在媒體上挺活躍的人物，總在主張推廣傳統文化的。對了，你辦《對話典籍》的時候，他來當過演播室的嘉賓吧？不過，實話實說，與其請個大學教授，我倒是寧願你能邀請到張寧做你這檔綜藝的藝術顧問；要是能請到個台里的副台長之流的做顧問，就更有利了。”
說到最後，柳制片人的臉上完全是笑眯眯的模樣。
余家傲卻覺得面前的這位摯友渾身上下充斥了現實氣息，再就這個主題談下去，恐怕真的要話不投機了，于是轉而問道︰
“現在，台里在搞五•一晚會？”
“是啊，五•一的頭天晚上，要上星播出的，具體任務就交給咱們綜藝頻道了，張總每天盯著忙活的就是這個。”
“歌舞團上個月就接到晚會節目的邀請了，團里大概派出了二十幾個人去當群舞。陳曉彤那時候正感冒了在醫院輸液呢，就沒被選上。”
“沒選上也罷。我在演播廳現場都看到了，成天沒黑沒夜地排練，累得半死；何況跳群舞的也沒機會在鏡頭前露幾下臉——晚會的唱跳主角都是請的當紅流量明星，歌舞團的小姑娘們只負責給人家做背景伴舞。”
“都請誰了呀？有那個楊玉嗎？”余家傲突然饒有興致地問。
“那能少了他嗎！”說到這個話題，柳君的情緒明顯松弛許多︰“《青衫風雨》正在台里的衛視和影視兩套頻道播出呢，給他做的訪問專輯都完成了，這兩天就會出來。好不容易有個熱點，還不得抓住了猛炒！”
“楊玉……在五•一勞動節晚會上能干啥呀？唱歌？跳舞？演小品？”
“這個不清楚，應該是還沒定下來吧，我們頻道負責對接的人，正和他的經紀人商量呢——涉及到大明星的形象問題，選節目相當挑剔慎重的。”
“我去！他一個娘炮，還有什麼形象可言啊？本色出演娘娘腔就是了。”文創師險些笑歪了嘴。
柳君也笑，同時就翻起那晚在金山漁港的舊賬，說余家傲小肚雞腸、總是不肯放過人家。
“你還別瞧不起楊玉，我把一句話撂在這兒——你正策劃的這檔古風綜藝，要是能夠請到楊玉在里面串角色，收視率肯定就有了保證！而且，有他這樣的流量加盟，我相信，台里通過立項的可能性，會大幅度上升！”
制片人話音未落，余家傲已經仰天發出一陣朗聲長笑，等到笑夠了，他又換上一臉正色，瞪視著對方，一字一句地說道︰
“放心，我余某人今後就算是要飯，也不會求到一個娘炮的頭上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