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漫卷,耶律斜軫的大隊騎兵,踏風雪而來。
徐源見狀,知道已經事不可為,為了給後面的兩百名兄弟贏得一點點後撤的時間,大宋先鋒官徐源提刀執盾,不退反進,口中長嘯︰“退後!”
得到示警的宋軍先頭部隊眼看城門近在咫尺,但是風雪中出現了耶律大旗,兩百宋軍除了充作斥候的兩名外,其余一百九十八人,為博得那一線機會,在都虞侯王靜仙的帶領下殺向巍然聳立的雁門關,視死如歸。
兩軍如同潮水相撞,濺起滿天浪花。
只是這浪花,是鮮血的顏色。
雁門關之戰,大宋先鋒官徐源戰死,大宋都虞侯王靜仙戰死,將士共戰死兩百零二人。
“嘩!”一大桶冰水倒在了敵烈的床上。
敵烈的床上鋪的是他自己親手獵回來的虎皮,黑黃斑紋,毛色發亮,平常敵烈十分喜愛。
突然被一桶冰水潑醒,敵烈一激,從床上跳起來,一聲咆哮,揮拳就打。
當他看清潑水的這個人後,拳頭生生收住。
面前提著桶,冷冰冰看著他的,是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軫。
敵烈吃了一驚︰“大王不是在西京嗎?怎麼突然來雁門了?”
耶律斜軫怒道︰“我再不到雁門,雁門關已經是宋國的了。”
不等敵烈反應過來,耶律斜軫指著旁邊一個被困得嚴嚴實實的將領道︰“這就是你的副將?”
敵烈擦了一把臉上的冰水,看了一眼,那個被捆成粽子一樣的家伙確實是自己副將,于是敵烈點了點頭。
耶律斜軫道︰“主將醉酒不勸,守城不上城頭,有負皇恩,砍了。”
那副將一听,渾身篩糠,求起饒來。
敵烈正要說話,耶律斜軫怒視敵烈︰“你要保他,連你一起砍。”
左右親衛夾著副將,拖了出去,地上面一股腥臊味道傳來。
不多時,一個頭顱端了上來。
敵烈雙膝跪下,道︰“求大王讓我做先鋒,定破宋軍。”
耶律斜軫語調冰冷︰“等到林牙勤德步兵到了,雁門關萬無一失時,再南下解太原之圍。”
雁門關南邊三里遠的山谷里,郭進听到徐源赴死沖鋒時,血貫瞳仁。
良久過後,郭進道︰“全軍,前隊變後隊,保持防御陣形,弓箭手在內,長矛在外,緩緩後撤,騎兵掩護兩翼。所有斥候出動,觀察雁門關契丹軍動向,隨時來報。”
今天魏羽在傷兵營沒有打牌,神色很是難看。
前幾日的積關之戰,天井關之戰,雖然說都是很快取勝,但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大宋禁軍照樣有損失,除了直接在戰場上戰死的之外,有一些重傷的,當天抬下戰場就死了,能夠留在傷兵營的傷勢都還要輕一點。
但是過了兩天,傷兵營中因為感染傷口發炎的,就慢慢出現了。有的扛過去,就活下來;有的抗不過去就死在了病床上。到現在為止,這是今天看到的傷兵營抬出去的第八個了。
魏羽在和劉進賢討論烈酒消毒的時候,只是把一半、三成、兩成、當做一個數學上的數字討論,但是當魏羽看著活生生的一個人,有可能前幾天還和你說過話,打過牌或者問過︰“魏大人,我可以在你那里找個營生麼?”就這樣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前前後後熬不過傷口感染,死在病床上被抬出去,魏羽心里面就覺得一直被一直大手揪著,一個好好的人,就這麼沒了。
隨軍醫官長何開雲看著魏羽一直不說話,面沉如水。何開雲知道這個戰地醫院院長心情很不好,旁邊有士卒,何開雲也不敢叫破身份,于是出言安慰道︰“魏大人,以前本官隨同曹樞密滅南唐,就算百般注意,傷兵營中,往往都都五成的傷兵會在幾天之內發高燒而死,但是魏大人的衛生制度建立後,傷口用烈酒消毒,每日生石灰對周邊消毒,這一百個收治的傷病,三天之內,才死八個,連著第一天進來就死了的士兵,也才十五個••••••”
“也才?”魏羽勃然大怒︰“何開雲,如果這是你兄弟姐妹,你會不會說也才,死一個,他背後的孤兒寡母怎麼辦?你來說,怎麼辦?”
魏羽平常從不發怒,這一發怒,整個傷兵營都戰戰兢兢。
何開雲滿臉通紅,無言以對,但是確實現在不到兩成的死亡率,就是放眼整個太醫院,何開雲說第二就沒有人敢說第一。
終于有一個傷了腿的老卒說了句話︰“魏大人息怒,魏大人,小老兒從軍二十年了,戰陣上什麼都看過了,傷兵營不到兩成的死亡,小老兒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而且這幾天在傷兵營,魏大人不嫌棄我們傷兵,何醫官日日親自調制傷藥,沒有睡個囫圇覺,這些我們都看在眼里,大人不要太過自責了,也不要責怪何醫官了。”
老卒說完後,其他士卒也紛紛點頭稱是,魏羽瞥了一眼在旁邊的何開雲,嘴巴動了動,道歉的話始終還是說不出來。
然後魏羽對旁邊士卒說︰“傷兵的姓名籍貫誰在管?”
何開雲道︰“屬下在管,屬下已經全部登記在冊。”
魏羽道︰“把登記傷兵和陣亡士兵的名冊保管好,打完後,派人去找找,老家有孩子老娘的,我們拉扯一把,不能斷了活路。”
何開雲是知道魏羽身份的,也是知道魏羽在開封府的香水生意的,听到此處,紅著眼眶抱拳道︰“遵大人令,太醫院醫官何開雲,謝過魏大人。”
一群傷兵,已經感動的熱淚盈眶。
郭進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手提一把宣花斧,跟著隊伍,緩緩後撤。
為將者,必須要克制負面情緒,但是雁門關之戰,功敗垂成,加上先鋒徐源和都虞侯王靜仙戰死,確實讓人扼腕嘆息。郭進心中不斷的在自責,要是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就是快上一炷香,可能結果就不一樣。
但是戰局不是隨著郭進的意志為轉移,不管郭進怎麼懊悔,都改變不了雁門關丟掉的結局。
現在郭進能夠做的,就是在契丹有可能的騎兵追擊之下,把著四萬五千的軍隊完完整整的帶會析關,在析關下,擋住耶律斜軫的大軍沖擊,為太原之戰,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