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冷,天空飄著小雨,一隊袁紹軍的士卒正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跋涉,偶爾有士兵摔倒後又迅速爬起來;周昂在隊伍中一歪一斜地前進,腳上的馬靴沾滿泥土。周昂停下來往前面看看,自己的人馬已經快到安陸城了,李通的援軍要是去了夏口,自己可以直接橫掃附近的幾座縣城。
“周將軍,周將軍。”
听到背後有人喊,周昂回頭一看,是二公子袁熙,正從後面一步一滑的努力趕來。周昂抹了把臉上雨水,問道︰“二公子,出什麼事了?”
“周將軍,是不是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這樣下去,弟兄們撐不住啊。”袁熙氣喘吁吁地說,他原本是出來歷練一下,當時也就是一時興起,說要和周昂一切切斷甘寧軍的退路,沒想到周昂這個家伙玩真的,現在三千人馬已經深入到劉辯軍的腹地。
周昂從會稽太守改為遙領九江太守,手下也就這三千老兵,一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的,隨後發現沿途沒有敵軍蹤跡,進軍速度加快,只一天時間便接近安陸城;袁熙雖然有親兵照顧,但還是走得筋疲力盡,越往前面走,袁熙越發擔心。
雨漸漸增大,周昂抬頭看看天,搖搖頭說︰“不行,要是安陸城有了準備,就算只有五百守軍,我們也無法殺進安陸城;不能休息,還要加快行軍的速度。”
袁熙一想覺得是這個理,正要說話,卻听周昂又說道︰“告訴各部,加快行軍速度。”
周昂是這支隊伍的主帥,這麼一說,袁熙的話只能噎在喉嚨管,大軍渾渾噩噩地又走了一個時辰,斥候來報,還有二十里便是安陸城,城中沒有守軍;眾人發出一陣輕微的歡呼聲,周昂精神一振,指揮著人馬一路向前,一直來到城下。
安陸城原先被孫策攻佔一把火燒了,江夏郡的郡治也搬走了;看清楚多處斷壁殘垣的城牆,連城門都沒關,周昂才明白安陸城已經無法防守了。周昂定定神沒有馬上發布進城命令,而是派出斥候再度進城去觀察,只是斥候才走到城門口,就看見里面出來兩個老人,問了幾句話,斥候就回來匯報,城里的人願意投降。
袁熙一臉鄙色,沒有城牆沒有軍隊,這幫老百姓不投降還能這樣?周昂也是這麼個看法,讓手下從幾處城牆缺損的地方進城,搶先控制局勢;周昂自己,帶著一半人馬,走正門進城。周昂的安排沒問題,只是忘了兩件事,護城河里積滿了水,周昂本人走向城門的距離,比任何一處城牆的缺口都要近。
周昂靠近城門口,城里面還是靜悄悄的,就在周昂帶著兩三百人入了城門的時候,忽然四周一陣梆子聲,城樓上、四周的民房里、殘缺的建築物後面,全部射出了數以百計的箭矢。
袁紹軍的士卒一時間進退失據,反而把城門口擠得死死的,進城不行,出城也不行;從各個缺口想要進城的袁紹軍都遇到了弓弩的伏擊,留在後面的周喁組織了兩次沖鋒,都沒有能救出城內的同伴。袁熙有些緊張,他沒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狡猾的對手,袁熙比周喁稍微平靜一些,已經看出,自己一方的損失,很快就會超過千人。
城內再也听不到袁紹軍的求救聲,周昂的人頭也被掛上了城牆,周喁的眼圈通紅,指揮著疲憊不堪的手下繼續進攻;城中忽然傳來激烈的鼓聲,一隊騎兵旋風般地殺出城來,黃忠一馬當先,殺向袁紹軍。
騎兵,袁熙身邊的谷利一把拉過袁熙,低聲喝道︰“快逃。”
從未上過戰場的袁熙在谷利等幾個親兵的保護下直接逃走,和袁熙同時逃走的不少于千人;周喁就那麼稍一猶豫,已經被黃忠殺到跟前。周喁提槍相迎,被黃忠的大刀一壓一卷,身體就失去了平衡;黃忠根本沒給周喁第二次出槍的機會,就在周喁收搶變換姿勢的一霎那,黃忠一刀砍飛了周喁的人頭。
周昂兄弟雙雙戰死,袁紹軍徹底喪失了斗志,成了任人屠宰的羔羊,三千步卒被射死七百多人,斬殺千人,俘虜一千兩百人;只是黃忠听說袁熙隨軍,擴大了三十里的搜索範圍,還是沒有找到袁熙,只能遺憾地將戰果上報襄陽。
袁熙最後還是逃回了夏口,不過他只帶了谷利幾個人回去,在半路上遇到了前來接應的凌統,袁熙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朱治在攻打夏口的時候也遭到重創,甦飛、甘寧的戰船被朱治全部摧毀,但是凌統的父親猛將凌操,被甘寧在突圍途中射死,甦飛和甘寧也逃進了夏口城中,與李通合兵一處。
後面兩天,朱治、荀諶指揮大軍攻城,哪怕凌統為了報仇奮不顧身,還是沒能攻破夏口城;袁紹率領一萬援軍到達夏口,袁熙向袁紹講述了安陸的戰斗過程,袁紹听得非常仔細,听完問荀諶︰“黃忠有多少人馬?”
荀諶苦笑著搖頭說︰“不知道,根據斥候的情報,黃忠的騎兵應該在三千人左右,何儀是黃忠的副將,他們的真實目的難以猜測;江安那邊,曹洪、劉磐發現了我們混入漁船的船只;呂布、龐季到達江陵城,估計很快就會對我們進行反擊。”
荀諶自然清楚袁紹的這次進攻本來就有問題,袁紹的心里其實早就開始罵娘了,周昂、凌操等人的死,讓袁紹在江東的影響力再度下降;而劉辯到了這個地步,還沒有讓 義離開襄陽,沮授在武陵郡依舊紋絲不動,六國盟的計策看來也是艱難重重。
只不過在眾多手下面前,袁紹面不改色地說︰“從目前看,我們的壓力很大,但是劉辯的壓力更大,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減輕漢中的壓力。現在劉辯的江夏水軍盡毀,耿苞會率領長沙三郡的人馬去攻打江陵、江安兩郡,不讓呂布增援江夏,我們只有打下夏口,便可以全力北上。”
荀諶聞言皺皺眉頭,心里對袁紹的敷衍很是不以為然,他清楚當前的形勢其實對袁紹非常不利;等呂布殺過來,黃忠必定會同時出手,袁紹的軍隊恐怕只能退到船上以避鋒芒。死了大軍和數千精兵,要是只獲得一個這樣的戰果,對于袁紹來說,就是失敗。
以袁紹現在在江東受到牽制的局面,不應該追求這樣的結果,只是荀諶想到袁紹最近獲得的大批物資,弓箭、盔甲、糧食、布匹,顯然有一個大人物在給袁紹提供幫助,袁紹也是為了這些才不計成本出兵,在大漢能這樣大手筆的,恐怕也只有六國盟了。荀諶頓悟,真正決定天下走向的大戰開始了。
江夏郡的戰績傳到襄陽,讓荊州士族大失所望,劉辯卻有點竊喜,就在這時候,蔡曛帶信,他二哥蔡愚要來見駕;劉辯听到了蔡曛的話,頓時心頭一動,襄陽城上的聞人蔡愚竟然想要見自己,想來是有大事情。按照司馬水鏡和馬何的說法,蔡愚的能力遠在蔡瑁之上,蔡愚主要是因為殘廢,絕了在仕途發展的機會;劉辯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蔡愚是出賣蔡瑁。
劉辯斜眼看了看蔡曛,嘴里不禁輕笑道︰“蔡曛,你兩人不怕蔡瑁生氣?”
老實說,劉辯對蔡瑁這樣的二流世家是頗有不屑的,並且不介意動手殺人的,所以對蔡愚的主動確實很有興趣;不過對于蔡愚這樣的一個人物,劉辯不敢掉以輕心,是不是蔡家的苦肉計,蔡愚會不會另一個袁閎,都不好說。要是蔡愚真的是敵人,那最後劉辯也只能是下狠手除掉。
蔡曛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尷尬,劉辯的話很直接,但確實說的沒錯,蔡瑁是自己和蔡愚的大哥,也是家族的族長,蔡愚和自己一動,蔡瑁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蔡家會有一場風波。只是富貴險中求,要是錯過這個店,蔡曛也怕日後沒有機會。
“皇上,二哥的意思就是想和您談一談,這些年二哥一直躲在暗處,瞪著眼楮看別人發財,有點眼紅;我也眼紅。”蔡曛生怕說不動劉辯,不惜連自己都賠進去;劉辯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思考了一會,點頭答應道︰“好吧,我就見一見蔡愚,看一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的上午,行宮的花園里,劉辯在王越、魯肅和華佗的陪同下,接見了蔡愚;蔡愚坐著輪椅,劉辯直接免了蔡愚的行禮;蔡愚看著石桌上擺放著茶水和精致的糕點,笑容和煦。一路進來,他已經曉得刺殺劉辯是一件多麼難的事,全身搜查不說,就連自己坐的輪椅都被換了一輛。
但越是這樣,蔡愚對劉辯越有信心,笑呵呵地說︰“草民一直想見見皇上,說說心里話。”
“我對蔡先生也是久仰了,正好,我听听!”劉辯笑呵呵的說道,蔡愚看上去比蔡瑁儒雅,有點意思;蔡愚頷首說︰“我的雙腿就是被龐德公打斷的,那時候我發現他和江東的虞歆聯系;當時龐德公原本是要殺我的,因為我父親蔡諷突然出現,不得不留我一條命,讓蔡家為六國盟提供物資。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對外說,就是蔡瑁、蔡曛也不清楚,父親為什麼去世的時候,單獨分了一份產業給我,那是我的保命錢。皇上,我沒別的意思,在六國盟這邊,我只是保命,我希望在您這邊,獲得更多一點。”
果然是聰明人,一上來就交了底,劉辯神情如常,笑著說道︰“只要蔡先生幫我,大事必成,和華佗、王越兩位前輩一樣,到時候,蔡先生也是可以封侯,光宗耀祖。”
王越和華佗都是一怔,華佗問道︰“當真?”
“自然,只是亭侯、鄉侯,還是縣侯,那是要朝廷評議的。”劉辯端起茶碗,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蔡愚臉色肅然,盡量將身形坐端正,對劉辯說道︰“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就好!”劉辯答應道,“蔡先生盡請直言!”
“皇上,其實你我並不是外人,太尉張溫就是我姑父。”蔡愚看得出來劉辯的意思,也就不再兜圈子,直接說道︰“姑父家在荊州的生意是我負責打點,姑父在信中和我提起了你,說你做事講究!”
“我?”劉辯現在才知道,蔡愚為什麼一反常態,原來竟然有張溫的意思,並不是自己到了白蓮花的地步,劉辯慢吞吞地斟酌說道︰“蔡先生,對六國盟,你是怎麼打算的?”
蔡愚自然是早就有所打算,于是開口說道︰“皇上,你放心,我有一部分六國盟人的名單,可以直接交給您,算是送給您的一份薄禮!”
蔡愚這些年提供物資,只要稍微下點功夫,自然清楚那些物資送到什麼地方,錢又是從哪里出來;劉辯頓時眼神一亮,輕聲笑道︰“要是這樣,我斷不會讓你吃虧的!我有一份可以做二十年的買賣,不知道蔡先生你有沒有興趣?”
蔡愚心思電轉,片刻之後接受劉辯的好意,決心把話說得更明白點︰“我是生意人,能跟在皇上後面討口飯吃,絕不會後悔!皇上,我就開誠布公了,六國盟在武陵郡有兩個接受物資的地點,一個在武陵山最北端的盤古崗,崗下的折家莊園;一個是沅水旁的陸家村,亭長陸小鼎。”
劉辯微微示意,魯肅直接出去安排;蔡愚明白,現在劉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是真是假都會去試一試。不一會,跟著魯肅回來的還有青銅司的負責人馬何,馬何很客氣地朝蔡愚施禮︰“世叔,好久不見。”
蔡愚指指馬何說︰“你讓我看走了眼,當時我就猜荊州有皇上的人,沒想到是你;皇上和郭嘉高明啊,要是馬良,一直在大人物的眼楮前,想做點什麼很容易被察覺,而你能力稍遜一籌,誰也沒對你抱太大的希望,自然是忽視了你的舉動。”
原來是這樣,劉辯這才明白過來,郭嘉那時候為什麼說馬何比馬良更合適;劉辯精神一振,蔡愚要是有這樣的眼光,這是件好事情啊!蔡曛就算投靠過來,在荊州和蔡家根本無法壓得住場面,可是蔡愚不一樣,有他頂在前面,沒有人敢多生事端,當然要除掉蔡瑁。
想到這里,劉辯臉上自然露出了親切的笑意,笑著說道︰“蔡先生眼光獨到,過幾天,許昌有一家工坊搬過來,你可以去瞧瞧。”
“還是皇上爽快!”蔡愚雙手輕拍了一掌,由衷地贊嘆道,這個劉辯做事果然拎得清;封侯什麼都是後話,但是生意是看眼前的,再小的生意也是生意。蔡愚本身也是生意場上的高手,自然曉得劉辯在生意上絕無敵手,不會去做一些小玩意浪費時間,眼巴巴地從許昌搬來作坊,自然是準備在荊州大干一場。
蔡愚的一則消息,讓武陵山一帶血流成河,沮授派楊定和伍習搜查這兩個地方,在折家莊園和陸家村都遭到了抵抗,折家莊園除了四百多莊丁,還有從盤古崗殺下來的兩路蠻人,楊定的兩千精兵差點折在莊園里,等打下莊園,楊定只剩下不到六百人。
伍習比楊定走運的是,因為陸家村靠近沅水,蒯祺帶著一支水軍護送伍習一千人過來,當發現陸家村有抵抗能力以後,蒯祺的一千五百水軍也參與了戰斗,最後傷亡近半才打下陸家村。
在這兩處發現了大量的糧食、武器和金銀銅錢,雖然賬房的賬目什麼都被燒了,但是沮授還是從五百多俘虜中問出了不少的情況,驗證出脂習說的情況是對的,只是脂習的行動沒有瞞過陸家村的人,所以後來山里面才改變了入山的道路,讓沮授這次浪費掉多少天的時間。
折家莊園和陸家村其實送物資進山都是同一個入口,落花澗;落花澗是一個天然的山澗,從外面看,與一般的山澗沒有差別,可是繞過澗口,里面是一個大湖,方圓十幾里,有七條水路通向武陵山深處。一般的物資交換就在湖中,至于更深處,折家莊園、陸家村的人都沒有資格進去,也不敢進去。
沮授也不敢進去,外圍的戰斗都死傷幾千士卒,萬一里面真像劉辯擔心的那樣,加上蠻族有著幾萬人,在天時地利人和都不佔優的情況下,那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這絕不是沮授願意的。沮授能做的就是,讓蒯祺將兩處繳獲的物資送往江陵和襄陽,讓鞏志安排人盯死落花澗一帶。
蔡愚名單上的其他人都被各地的官府抓捕,抓獲的四百多人全部送往襄陽受審,呂布已經去增援江夏,留在江陵的龐季是目瞪口呆,現在荊州刺史府可是在他的掌管之下,一下子毀掉了六國盟如此多的人,恐怕六國盟要把賬算在自己頭上,而這些被俘的人最後會說出什麼,龐季也是沒有把握,龐季立即派心腹家人回去通知龐德公準備應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