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晴天之謀
22035年8月的某一天,也就是圭離星奪還作戰發起的半年多以前。
東方晴帶著墨鏡,躺在自己居所的全景落地窗前。
窗外是明媚的陽光和潔白的沙灘,潮濕的海風輕柔的吹著,海浪中,夾雜著幾聲候鳥的清脆啼叫。
“本社訊,第187屆大夏號聯合委員會任期將于明年七月到期, 同時,包括周弘方艦長在內的三名常務委員將到達最大任職年限”
她一面曬著日光浴,一面听著每日快訊,一面鼓搗手中那個魔方一般的,正二十面體。
拉普拉斯盒子,是一種類似于‘模擬經營’、‘世界推演’的策略益智玩具——正二十面體的盒子只是整個玩具的一半,另一半,得靠玩家自己去‘找’或者‘造’。
你得去找到,或者制造出那個自己想要推演的世界。
然後將該世界的當前數據——100的, 絕無遺漏的當前數據,錄入盒子。
我們也將這種行為稱之為‘完美大數據’。
在完成錄入的那一刻,拉普拉斯盒子可以說是全知的。
客觀宇宙中沒有自由意志,只有一些因信息缺失而看不清全貌的不確定性,不過其依然具有穩定的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人和物的一切活動,都是先前某種原因和幾種原因導致的結果,當某事發生之時,朔流而上,一定能找到導致它發生的因。
反之,如果能找到所有的因,便能在果還未發生時,提前對其作出預言。
這,便是決定論。
——所以能制造出拉普拉斯玩具盒子的我們,已經踏入了神之領域,擁有了看到未來的雙眼麼?
這只是玩具而已。
如果將真實的世界看做一個遵循時間、人物、地點三要素的故事。
那麼以時間為尺度。
這個故事的人物,必定是整個人類族群, 每個人的行為都要受族群的影響,而族群的發展,也會因個人的舉動而改變,這是個時刻都在自我書寫的,有無窮多變化的‘角色’。
這個故事的地點,必定是整個宇宙,這是個無窮大的‘地點’。
拉普拉斯盒子,沒有辦法錄入無窮的數據,所以也計算不出無窮的未來。
它甚至沒有辦法推演一些宜居星球上的初生物種,因為那種生態世界雖然低智而原始,但生機勃勃,同樣會產生出巨大到近乎無窮的數據與變量。
只有在推演一些簡單的、封閉的盒子世界時,它有極高的準確性。
比如,螞蟻工坊。
晴按下20面體的一個平面。
盒子投影出了這一演算周期的結果︰
‘蟻後將于128分之1個生命周期內,被異星蟻群所吞噬。’
晴看向門口的那個螞蟻工坊。
推演應該是失敗了。
她養這窩螞蟻已經快二十年了,這玩具的樂趣就在于,它會告訴你盒中世界的未來是怎樣的,而你可以扮演上帝, 親自觀測那個未來,又或者是增加新的變量, 試圖破壞那個未來。
過去的二十年中, 拉普拉斯盒子幾乎沒有錯誤,它精準預測了螞蟻工坊中,每一只螞蟻的出生和死亡,每一次獵殺與遷徙,每一次種群的壯大和衰落
但大約一年前,晴在工坊里放入了一群全新的異星螞蟻。
拉普拉斯盒子在錄入數據的同時,繼續推演——這個過程中錯誤會很多,因為這時它不是全知的。
而隨著異星螞蟻數據的不斷錄入,照理說,錯誤會越來越少,最終結果也會越來越接近正確答案。
晴放下拉普拉斯盒子,光著腳走到螞蟻工坊前,細細觀察。
推演應該是失敗了。
因為按照盒子的推演軌跡,應該是本土螞蟻抵擋不住強大的異星螞蟻,被逐漸消滅。
可她看著工坊里,那塊原本屬于本土螞蟻的地盤。
蟻穴里,本來只有一個蟻後。
現在出現了兩個的蟻後——在本土螞蟻更加漆黑的巢穴深處,還有第三只蟻後在孕育。
推演不知道是不是失敗了。
因為拉普拉斯盒子的推演結果是︰本土螞蟻會慢慢被強大的異星螞蟻滅絕。
而眼前的事實是
它們的確,很快就要滅絕了。
但不是因為異星螞蟻。
是因為內戰。
晴嘆了一口氣,這也怪不得它們。
世間所有的生命幾乎都遵循著這樣的法則︰在找到適合自己的發展模式後,它們會進入一段欣欣向榮的螺旋上升期,你好我好大家好,沒有人會不喜歡那種時代,沒有人會做蠢事。
所有的變化無一例外都是從外部開始的,一旦面臨外部沖擊,而生命無法對其作出應對,內部體系隨之崩解,當初它們是如何螺旋上升的,現在便會如何螺旋下降。
天災,總是一起來。
每日快訊仍舊在以一種不起不伏,不咸不淡的機械語音播報著制式化的新聞內容,介紹那些常委候選人的信息。
“安東托洛茨基,21813年出生于亢氐星,現任大夏號科學技術部部長、後勤管理部部長、大夏號聯合委員會常務委員是九名常務委員中最年輕者”
還有差不多一年,就要選舉了。
選舉是個好制度,但不成熟的選舉制度,就會變成雙方互揭黑料的比爛大賽,進一步就是捕風捉影,炮制黑料
所以聯合人類對于關系到這些職業政治家的媒體播報,有嚴格的規定。
不是播音員不想用感情讀稿,而是規定限制他就不能用感情讀稿,甚至不可以在稿件中出現形容詞。
只論履歷,不論事跡,這艘船上每一個投票者,都是接受過系統教育的聯合人類,誰適合誰不適合,心中自由評判。
但這樣也有缺陷。
就比如,無法進行個人宣傳,很多事情就得完全憑資歷說話,而這本身就是一種桎梏。
我們的世界中早已沒有世家這一說法,但仍舊有維系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別的東西。
比如,受少數人傾向所左右的,精英政治團體。
與團體向左的觀點,往往會被無聲的遺漏。
就比如,每日快訊並沒有說這位安東委員上一次參選的目標是主管作戰的防務部部長和參謀部部長,但是他沒選上。
因為他太主戰。
就在這時,語音播報里傳來一陣電流聲。
當然不會是信號問題。
而是晴有些小愛好,她喜歡鼓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雖然本職工作是真元力研究和蟲族社會學,但她會的東西不少,什麼信息化學工程醫療幾乎樣樣都懂點兒。
有人說她是個全才。
可說來有趣,當一個文明的科技系統中,出現‘通才’、‘全才’這一類角色時,往往意味著這個文明對于世界的認知已經陷入停滯。
他們很可能出在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封閉世界中。
晴將自己實驗室的高頻天線和住所的家居系統接在了一起,用以接受宇宙中的信號——類似于無線電愛好者吧。
她揮動手指,轉換頻道。
是一則求救信息。
哦,是哪里發生‘空難’了嗎?
點開信息,她皺了皺眉,這是武士密文。
從個人空間里下載解碼器,解析密文。
哦,是個叫做焉支小隊的特別調查小隊,似乎在某個參畢的星球上發生了事故。
她抬頭,回憶了一番。
其實,她是了解一些的。
火星聖殿發起的特別調查行動,這是一萬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既然連我都收得到,大夏號不可能收不到,至于什麼武士密文,那只是叫做密文而已,在今天,能看懂它的人不少。
晴把求救信號扔進了回收站。
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
也不感興趣。
22036年2月23日。
這是圭離星奪還作戰的日子。
晴坐在實驗室里,看著屏幕上的直播,萬道離子炮如同天劫般降下,將整顆星球燒為玻璃。
事情不太妙。
稍早的時候從周邊幾個星球發來的戰報顯示,星球上的人類遭到了滅絕
看來圭離星同樣如此,否則不會動用如此烈度的攻擊。
就在這時。
有人踹開了她的門。
“晴博士!晴博士!”
紅衣特戰隊的羅正義,他怎麼會在這里?
在他身後,兩名紅衣精英抬著一個冷凍倉,急匆匆的沖了進來。
“晴博士!救救他!”
晴看到了冷凍倉里的人,她認識這個人,大夏英雄李修言,早幾年的時候,滿街都是他的宣傳照。
怎麼不抬到醫療部去呢?
晴看了一眼窗外起起落落的穿梭機,哦,是了,戰事太過激烈,那邊忙不過來了。
她指著一側的無菌實驗室︰“那邊。”
然後大喊︰“藍!準備手術!”
“你先出去。”晴說。
“但是老板,這種情況是不是應該報告”
“來不及了。”
她把藍推出臨時手術室,然後返回,看著李修言腹腔里的那塊氣海組織。
執行潛伏任務,練氣三年,肚子里有個氣海沒什麼奇怪的。
關鍵是氣海里,被無數蟲絲鏈接的綠色蟲卵。
這不合常理,很奇怪。
蟲卵沒有破殼,也就是還沒有扎根發育,它就不該生出蟲絲。
這是從未見過的景象。
晴操縱儀器,按照最標準的流程,將蟲卵緩緩剝離出來。
是的,沒有破殼。
但它為什麼在發光?
沒有破殼的蟲卵是死的,是完全沒有開始發育的,它怎麼可能會發光呢?
晴想到了什麼。
她松開機械臂。
蟲卵沒有掉落,而是靜靜的懸浮在半空中。
就在這時,她听到了 噠的一聲響——她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那是打開黑色真元劍保險的聲音,她摘下腰間的黑色劍柄,遠遠擲出。
那一瞬間,無光的劍刃凝聚,再慢半秒,她就會被生生切為兩半。
懸浮在空中的蟲卵沉寂片刻,驟的,大片的蟲絲從它身上爆發!
那些蟲絲射向四面八方,織成了一張巨大的,密密麻麻的網。
晴偏了偏頭,然後走了兩步,換一個角度。
這是一張星圖。
“一定要救他,拜托了,他是最好的。”
“當然,羅將軍,他可是珍貴的小白鼠。”
“小白鼠?”
“哦,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他的精神污染評測不如就交給我,我相信我完全可以勝任,畢竟我也不希望大夏英雄就此離開大夏。”
羅正義愣了愣,然後听懂了她的意思,重重點頭︰
“好!晴博士,就全都拜托你了!”
22036年2月24日。
圭離星奪還作戰結束的第一天。
晴看著桌上隔離器皿里的蟲卵,她確信,它是活的。
但無論用任何方式,都無法激活他,都無法再重現昨天那張星圖。
“老板,報告寫完了,你看可以嗎?”
藍將一份情況報告傳給了她,晴從上到下細細看了一遍。
“把關于你的那部分刪掉。”她說。
“關于我的部分刪掉?”
“手術是我一個人做的,小可愛”
“可明明就是我們兩個一起是那蟲卵有什麼異常嗎?”
“就一普通蟲卵。”
“可是昨天手術室一片狼藉,錄像也沒有了。”
“可能系統故障了吧,李修言的記憶提取分析有結果了嗎?發我一份——你先去忙吧。”
“哦,好。”
離體了。
昨天蟲卵激活真元劍時,離體了。
——修真蟲族為什麼必須要寄生我們,因為我們是他們輸出真元的工具。
僅僅是蟲卵離體釋放真元這一點,就足以讓聯合委員會緊急征召整個大夏號的蟲族學者開會研討。
但晴並沒有上報這件事。
她敏銳的察覺到了這枚卵所可能潛藏的,巨大戰略價值。
不僅僅是卵本身的價值。
也是因這件事情所生的,巨大的,戰略轉機。
因為當有一件武器足以改變外部壓力時,它也一定可以改變內部的困頓。
在李修言還合法合規留在自己這里時,這事,可以暫且壓一壓
她點開李修言的記憶分析。
谷
大致掃了一眼,皺起了眉,從記憶看,他的確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他有大量人為加密的機密記憶。
當然,這不奇怪,作為執行過大量任務的大夏英雄,他腦子里肯定有很多秘密。
但是有一部分記憶,一部分在他服役之前的記憶,也被加密了。
而且加密方式很熟悉
她思索片刻。
用專屬線路撥出一個通訊。
幾秒等待之後,全景畫面開始建立。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紅色土地,土地的盡頭有一座巨大的,用整塊石頭壘砌的建築物。
建築物之前,紅色的沙地上,許多身著白色麻衣的孩童正揮劍訓練。
這里,是火星聖殿。
“是你?”
一個魁梧的疤臉男人出現在畫面里。
“我要跟你打听一個人,”晴開門見山道,“李修言。”
“大夏英雄?他怎麼了?”
“所以你是認識他的?”晴听出了他話中的熟悉感。
“他曾是我的學徒,”那人頓了頓,繼續道,“我最好的學徒。”
“所以他怎麼會出現在大夏號上?”晴問。
“他被除名了。”
“不是你最好的學徒嗎?”
“從結業考核看他的確是,他有火星聖殿歷史上第二高的成績。”
“哦?比那個建立火星聖殿的傳奇武士低多少?”
“低1分。”
“那真是可怕的成績為什麼沒能成為預備武士?”
“因為我們破例給了他兩次終極考核的機會,最終發現,他對武士這一存在本身抱有過于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什麼都好,就是不適合成為武士——他怎麼了?”
晴把李修言身上發生的事情說了說,當然,略過了蟲卵的部分。
“他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能多跟我說說他的事情嗎?”
男人沉默片刻︰“可以。”
整整幾天,晴都沒再次看見蟲卵被激活。
如果不是錄像清晰的表明那天手術室里發生了什麼,她恐怕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這天晚上,她一個人坐在實驗室里發呆。
手中把玩著一枚用給真元設備功能的死丹。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還是說,那就是一次巧合?
就在這時,她看見蟲卵從隔離器皿里爬了出來。
(:3])
一直爬到自己手前,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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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了。
“你想吃這個?”晴問。
(???)
“我有很多。”她拉開了冷櫃。
作為一個真元力學者的實驗室,她的冷櫃里儲存著足足上百枚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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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吃了個爽,然後。
(|3[]
晴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愛的地方,就一小破球罷了。
她只感到了激動。
作為一個真元力學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枚可以自己移動的,能自我進食,能自發釋放真元的蟲卵,意味著什麼。
但是馬上,她又冷靜了下來。
要將此發現上報嗎?
不不不不不,它的價值遠超常人的想象。
有時我們會陷入困境。
並不是沒有人意識到,我們陷入了困境。
而是即便意識到了也沒用,更加清醒也是更加痛苦,當轉機沒有出現時,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可一旦轉機出現了,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出現時,它所能改變的,不僅僅是,眼下的問題。
現在就上報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的發現會被有效利用?
我不相信。
如果有更多的時間,我可以對其進行更加深入的探索,但是,沒有時間了。
再有幾天就該出李修言的評測報告,到那個時候,按照規定,蟲卵得交由他銷毀。
——我可以告訴李修言?
不,不對。
問題不在于,我可不可以告訴李修言。
問題在于,在現有的環境下,它不會得到有效利用。
晴獨自一人坐在漆黑的實驗室里。
她愣愣的看著眼前被吃得空空如也的,泛著幽藍冷光的冷凍櫃。
思索著。
首先我得確定一些情況。
她拍了拍綠色小混球。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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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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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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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干脆翻了個身把屁股露出來。
接下來的兩天里,晴確認了它只管吃,吃了就躲進隔離器皿里睡,要讓它干活想都別想。
只有在李修言在場時,它才願意出來透個風——對,對李修言的那些測試其實就是胡來的,李修言正對著桌子,而晴將綠色小混球放在了桌子下。
她這只手在搞大的,另外那只手在搞小的。
它的確可以離體釋放真元,操縱真元設備,但是不能離李修言太遠,超過一米就不行了。
然後就是,那張星圖。
晴看過,那是張航線圖,起點是圭離星,就是李修言被寄生的地方。
第一個節點是箕亢星。
她問過綠色小混球︰“你是要去箕亢星?”
它不回話。
“你是要李修言和你一起去箕亢星?”
(??????)??
確認了這些,已經足夠了。
在不上報的情況下,讓它和李修言去箕亢星是不可能的,先不說明天李修言就得離開這里,大夏英雄現在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他不可能再執行任務的。
至于什麼別的方式其實有很多,但只有這麼一條。
我只要讓李修言離港,下半輩子就得在牢里過了。
但沒關系。
晴已經有了主意。
首先,我得看李修言的態度——如果他有合作的跡象,那問題會輕松很多。
22036年3月2日,中午,李修言受審前一天,最後一次‘精神污染評測’。
“不要認罪,大夏英雄。”
李修言沒有說話,起身鞠躬,走出了實驗室。
那一刻晴知道,這個榆木腦袋是不可能合作的。
在他離開後,晴又一次波通了火星的通訊。
“又是你?”
教官看著畫面中的晴,皺了皺眉︰“李修言的情況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你的愛徒要背黑鍋了。”晴說。
“愛徒?”
“你要不喜歡他,怎麼會幫他爭取第二次終極考核的機會?——這幾天圭離星和大夏號的事情你應該听說了吧?”
“有所耳聞。”
“我就直說了,凌玖肆先生,如今整個聯合人類最高委員會都彌漫著一股綏靖主義,某些人被嚇破了膽,不敢與仙蟲為敵,這,才是導致圭離星慘案的根。”
“你的愛徒以為只要他願意做些犧牲,就能平息這股風波,他太高看自己了,他只能平息一時,不能平息一世,而他一旦離開了大夏號,還想回來?——他回來不是就證明當初判錯了?如果真的想用他,一定要離開大夏號?這里這麼大,不會連個後勤工作都找不到吧?”
“所以?”凌玖肆問。
“我可以救他,讓他繼續留在他能發揮作用的地方。”
“你要我做什麼?”
晴說︰“前幾天我查詢了一些關于當年特別調查行動的資料,我發現”
“你怎麼會有那些資料?”凌玖肆打斷了她的話。
“我沒有啊,這是火星聖殿的事跟我們沒關系,但武士的檔案,我們是通用的。”
“所以你查的是人員檔案?”
“對,我發現焉支小隊的隊長,風-232191,真名叫做‘阿方索托洛茨基’。”
“所以?”
“我只要你幫忙做一件很簡單的小事,”晴說,“如果有人向火星聖殿求證‘安東托洛茨基’和‘阿方索托洛茨基’之間的親緣關系,我要你不否認。”
“這不可能!”凌玖肆說,“武士從不公布真名,也不會留下後代,親緣關系更是無從談起!”
“他們之間真的沒有親緣關系嗎?”晴問。
這個問題凌玖肆無法回答,盡管武士肯定沒有後代,且我們的世界中家庭關系早就解體了。
但這也有可能是來自同一父母的胚胎按照慣例取了同樣的姓氏——就是說阿方索和安東的祖先是兄弟姐妹。
或是單純的踫巧擁有相同的姓氏——這東西隨時可以改的,你什麼時候想改申請認證一下就完了。
甚至于,我們的世界中,來自同一顆星球,或是愛好相同的朋友間,有同樣的姓氏也不奇怪。
“我沒有讓你承認他們之間的關系,我只讓你不否認,你等于什麼都不用做。”晴說。
凌玖肆沉默片刻。
“我知道安東是誰,大夏號要選舉了,東方小姐,你想干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干,”晴說,“我只是假設或許有一天有人發現了一萬年前武士的英勇壯舉,向他們的故鄉求證,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我希望那一刻他們的心之歸處,那些鎮守他們魂靈的人能說,是,這個世界上曾有過這樣的人!”
“你知不知道操縱輿論,干涉選舉,是重罪?”凌玖肆說。
“你覺得我會做這樣的事?——而且我怎麼可能?我就一普通人,一無權二無職三無名,我要怎麼在那麼多監督單位的眼皮底下讓媒體听我的話?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好,如果有一天有人向我求證這種事,我不會否認。”
“李修言,不是英雄。”
“幼稚。”
還真是有意思的人呢。
“李修言!”
晴大聲道︰“你听到那些在法院外為你呼喊的聲音了嗎?告訴我那是什麼聲音?——那是憤怒的聲音!是不想輸的聲音!是求戰的聲音!”
“說什麼一個李修言的榮譽不重要,你這麼做,根本就是因為自己的于心有愧!是!你剛才說得很漂亮!很義正言辭!無法完成任務的士兵是垃圾!是廢物!”
“所以你就要休息了嗎,李修言。”
有一股無名火從李修言心底燒起,這幾天來他忍了很久了,這位晴博士在招人討厭這一點上,倒是頗有心得。
他轉過身,瞪著眼︰“所以你就是專程來嘲諷我的?”
“不,我不是。”
晴自黑暗中走出,她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知道唯獨今天晚上,這個時間,李修言身邊沒有監視。
她笑著道︰“我是來提醒你的,李修言,你有沒有想過,如此計劃周密的圭離十六星域奪還作戰,為什麼會有這麼慘烈的結局,你沒有完成任務,那麼去其他星球的特工呢?”
“他們也在三年前失聯了?”
“有人根本就不想贏,李修言,”晴看著他的雙眼,道,“圭離星再往後,就是靈界星球密集區域,我們將一頭撞上三千世界防備力量最強的地方,有人懼怕那種力量,他們以為,修真蟲族的攻勢已經停止那麼多年了,不會再來了。”
“所以你來找到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認為大夏英雄不應該離開聚光燈下,李修言,贖罪不是勇氣,戴罪立功才是——我願意給你提供一份留在大夏號上的工作,你接受嗎?”
宇宙歷22036年3月4日,03點15分。
大夏號恆星級戰艦,九號星港。
晴看著緩緩起飛的科研船,遙遙朝藍揮手微笑。
——她的內心也在笑。
無論是她還是李修言,力量都太過渺小。
剩下的,就是看那位安東委員,有沒有改變這一切的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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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k7大章)
k,現在間章全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