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醒來的時候,周圍特別安靜。
睜開眼楮,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灰暗的屋頂。
她此時應該是躺在一個屋子里,但這個屋子的光線並不是特別好,遠一些的景象模模糊糊,讓她看不清楚。
盯著好似泛著一層柔光的屋頂看了一會兒,阿晚扭頭朝周圍打量去。
入眼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周圍縈繞著的熟悉氣息,讓她根本無需多想,就能知道自己此時是待在哪里,又待在誰的身邊。
當她朝那道熟悉氣息傳來的地方看去時,很快便看見了坐在不遠處打坐調息的言輕涯。
視線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阿晚頓時瞪大了眼楮。
面前這人哪里還是她記憶中那副不管何時都保持著一副特別完美模樣的情況,他此時渾身都是血,發絲凌亂不說,還緊皺著眉頭,滿臉寫著虛弱二字。
他受傷了,而且傷的很重。
阿晚掙扎著想要從床上起身,可她剛剛醒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力氣,就連支撐著坐起來,她都做不到,更別提下床了。
面前那人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阿晚是很清楚的,不用想就能知道這大抵又是因為她的緣故。
看著言輕涯那對緊皺的眉頭,阿晚露出一抹苦笑,內心一片酸澀地躺回床上。
她本該就此死去,從這天地間徹底消失的,可她現在還活著,就說明了一切。
不遠處那人,又一次固執地將她留了下來。
不用多想,就能知道他必定耗費了好多修為靈力,甚至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但這一切對于言輕涯來說,都和阿晚比不得。他不止一次跟阿晚說過,只要能讓她永遠平平安安地待在他身邊,哪怕要犧牲掉他的一切,他都毫不在乎。
關于言輕涯對于她的心意,阿晚從始至終都很清楚。但又因為他對她的愛,造成了他的偏執,讓他犯下了很多錯。
所以,她後來時常不願意面對他。
她將自己關起來不和他見面,又時不時出言中傷,撿著讓他心里最為在意的事情來責怪他,傷害了他好多。
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改變分毫言輕涯對她的情感。
阿晚盯著他的臉,她很想問他一句,明明知道這麼做到頭來結果依舊只會是徒勞,他為何還要如此。
可她同時又很清楚這個答案是什麼,她知道言輕涯會如何回答,他會告訴她不管要為她做什麼做多少次,有沒有結果,他都會做下去。
只要,她能好好待在他身邊。
阿晚嘆了口氣,她收回視線,再次以手肘撐著床面,嘗試著起身。
剛才的嘗試耗費了她所有力氣,但隨著清醒之後身體一點兒點兒開始恢復原有的力量,這次並沒有先前那般艱難了。
她將全身的力氣都聚集在胳膊上,只要胳膊能撐得住,就能讓她坐起身來。
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阿晚的額頭上就出了一層細汗。
她緩慢地撐起上半身,因為這個變化,她松了口氣,唇角跟著微微勾起。可正待高興之際,突然感覺到胳膊上一軟,就又重重地跌倒回床上。
寒玉水靈床特別硬,阿晚摔得生疼,但她咬緊牙關,再一次嘗試著起身。
她想要去看看言輕涯,看看他身上還在往外滲血的傷。
她不能一直躺在這里,什麼都不做。
他都為她做了那麼多了,她也總該為他做些什麼的。
這一次用了好久她才勉強坐起身來,不過也只是坐了起來。她想要挪動著腿往床邊去,卻發現腿根本不受她控制。
怎麼回事!?為什麼腿動不了!?
阿晚疑惑地伸手放到腿上,她用力推了一下,腿是可以被推動的,但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卻不能讓它移動分毫。
原本就皺起的眉頭此刻緊皺,她想到了什麼,手上用力,在大腿上捏了一下。
沒有一點兒感覺。
阿晚哪里會接受這個情況,她換了好幾個地方,用力捏著腿上的肉,結果,沒有一處是有感覺的。
怎麼會這樣!?
為何會這樣!?
她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沒有任何知覺的雙腿,眼中漸漸流露出痛苦的情緒。
她的腿竟然不能動了,這讓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原本是想要過去看看言輕涯的情況的,結果卻發現了自己這一難以接受的情況,阿晚險些都有些後悔剛才起身了,可當她想到言輕涯,那後悔就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是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至少她還活著。
不管她願不願意,想不想繼續活著,既然她活了下來,就算是為了言輕涯,她也得好好活著。
快速整理了發現此事的心理落差,阿晚伸手把著床邊,艱難地往床邊挪動。
終于,她坐到了床邊,距離言輕涯,又近了一步。
視線停留在言輕涯的臉上,她看著他的眉頭又擰緊了幾分。
他現在應該特別難受,阿晚這樣想著。
她沒有多做停留,用體內為數不多的靈力施法變出一雙拐杖,撐起她的身體,讓她可以勉強走動。
阿晚全身的力氣,都在拄著那雙拐杖的胳膊上。她的雙腿拖在地上,緩慢地往言輕涯所在的地方挪去。
中途有好多次,她都險些摔倒在地上,幸好拐杖支撐住了她的身體,這才讓她堪堪躲過。
四步、三步、兩步
終于,她來到了言輕涯面前。
似是有所察覺,一直緊皺著眉頭的言輕涯,在她過來的那一刻,突然舒展了眉頭。
阿晚費力地在他面前坐下,拐杖摔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面前這人本來已經舒展的眉頭再次緊皺,他的睫毛顫抖了幾下,有了甦醒的跡象。
摔在地上的拐杖很快便化作虛無,阿晚抬頭落在言輕涯的臉上,小心翼翼地為他擦去那些血跡。
等她將要收回手的那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握住,拉著她的手又落在了言輕涯臉上。
面前一直緊閉著雙眼的男人猛地睜開了眼楮,他盯著她,目不轉楮,極其認真。手上更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不讓她就此收回手去。
“阿晚。”他虛弱的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拉著她手的力漸漸散去,那只手轉換了方向,緊緊拉著她的手,“你終于醒來了。”
言輕涯的聲音傳進阿晚耳中,看著面前強行扯起唇角,朝她笑的男人,阿晚忍不住紅了眼眶,握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中淚光閃爍。
“傻丫頭,這是好事,哭什麼。”言輕涯抬起另外一只手,輕柔地落在她頭頂,揉了揉她的腦袋。
阿晚撲進他的懷中,怕壓到他的傷口,所以她並沒有用那麼多的力氣。
但,言輕涯卻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根本不在乎什麼傷口不傷口的。
“你不該這樣的,為了我舍棄了那麼多,到時候我依舊會離去,你”阿晚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言輕涯打斷,“不會的,她回來了,她成功從那里回來了。我的計劃還是可以照常進行的,我一定會徹底治好你的,你不能說這種喪氣話。”
他將臉埋在阿晚肩頭,手上用了更大的力,就像是要把阿晚按進他體內似的,一直收著力氣。
“阿晚,你答應我的,你要永遠陪著我,我只有你了。”言輕涯的聲音變得顫抖,他幾欲哽咽,“我不放棄,你也不能放棄自己,你等著我,你一定要好好等著我,我會治好你的。我一定會,一定會的。”
他不斷跟阿晚重復著這句話,是在跟她保證,也是在提醒自己說到做到。
因為情緒太過于激動,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看到他這副又跟以前一樣偏執起來的樣子,阿晚于心不忍,抬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終于做了決定,決定不再後退︰“好。”
阿晚掙脫開他的懷抱,盯著他的眼楮,堅定的和他說道︰“我相信你,我會好好活著,和你一起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的。”
隨著傷口愈合靈力復甦,淮南一從打坐中恢復神識。當他清醒地醒來時,桃七早已離開妖族,不知去向。
言輕涯再一次回到了暗室中去,只有他帶來的那些魔族,依舊守在他的身邊,等待著他安全醒來。
“大人,桃七將軍在你打坐的時候走了。在臨走之前,她跟屬下們說了幾句話。”那個領頭的魔族將桃七留下的話復述給淮南一,又將他打坐之後發生的事情,完完全全說給他听,“大人,我們是繼續攻下這里,還是”
他不知道如今該怎麼做,只能詢問著淮南一,等待著他的吩咐。
淮南一扭頭盯著再次緊閉的暗室門,門上的禁制早已不再。如今的他,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進去,可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要進去的心思了。
“回去吧。”既然他的將軍讓他離開,那他就乖乖听話的離開。
那領頭的魔族將先前桃七對言輕涯說的話也告訴了他,在撤兵離開之前,淮南一朝著暗室的門,說了句,“你等著,百年之後我也會再來的,屆時絕不再輕易放過你。”
魔族前來的一干人等,在淮南一的帶領下,又離開了妖族。
而那些先前因為他們闖入直接投誠的妖族長老,在被帶出妖族之前,被淮南一盡數斬殺于妖族大門之下。
他將那些老家伙的頭顱砍下,懸掛于妖族大門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言輕涯听到這個消息時,只是沉默了許久,而後淡淡吩咐手下將那些長老安葬,其他再無半點兒言語。
妖族此番死傷慘重,損失眾多。更為嚴重的是,身為妖王的言輕涯失去了族人的心。
可他不在乎這些,也因為手握金絲鳳鳥羽翎,依舊穩坐在王位上。
只是,有很多東西在暗處悄悄生變,等他再發現時,為時已晚,早已沒有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