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萬軌重重的打了個噴嚏,差點把嘴邊叼著的餅咬碎,「又有誰喜歡上我了呢。」
「啊?」太宰治窩在旺仔牛奶山堆堆里,打了個哈欠,聞言抬起頭,看著叼著餅干嚼嚼嚼的萬軌,疑惑道︰「這麼突然?」
「嗯哼。」萬軌盯著直升飛機的移動地圖,終于伸手撈起了從他登上直升飛機開始就響個不停的手機,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夏油杰發來的消息︰「你真的要讓白鯨掉下去嗎?」
「你不想嗎?」太宰治半邊身子隱藏在陰影里,鳶色的眸子在明滅的燈光之下,顯示出格外詭譎的神色︰「這明明是萬軌先生您最想做的事情。」
「比如說,用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去炸毀最討厭的東西。」太宰治嘴角的微笑加深,他盯著垂眸看著手機的萬軌,一字一頓道︰「反過來也不是不行的對吧。」
「您一直沒有欣賞到的,那個盛大的煙火。」
萬軌終于從手機里抬起頭來,他注視著太宰治,嘴角笑意不減︰「那是阿萬的夢想,和我萬軌有什麼關系。」
他手上動作不停,正飛快的跟手機里氣急敗壞的夏油杰點菜,每分鐘點五個菜,他整整點了十分鐘的菜也不停,看的一邊拱火的太宰治一陣嘴角抽搐,最後太宰治不得不從他甜蜜的旺仔牛奶里爬出來,探出身子蓋住了萬軌還在 里啪啦點菜的手機。
這一幕如果被森鷗外看到一定會感動的流下眼淚。
太宰治啊!!這可是那個太宰治,居然開始認真的保護家里的財產了!!
太宰治難得露出了菜色︰「萬軌先生,你的點的菜夏油杰那個腦袋不轉彎的笨蛋一定會都做出來的。」
萬軌挑眉,看向了太宰治︰「所以?」
太宰治臉上的菜色更甚,他抖著手指,點著萬軌的手機屏幕,在萬軌的注視下,他滑開了萬軌手機的銀行界面,指著上面熱乎乎的存款,徐徐開口︰「不管怎樣,我們把這個用來去銀座吃螃蟹自助餐不好嗎?」
「一人99999的那個。」太宰治誘惑道︰「無限暢吃哦~」
他們的話題很順暢的又轉移到了其他的方向上,好像剛才有關于阿萬與萬軌的話題從來沒有開始過。
白鯨之上,中島敦與芥川龍之介的戰斗已經開始了,而實時觀測的直升飛機里,兩個並不靠譜的大人湊在一起商量起來一會兒去吃哪家自助餐。
白鯨墜落啊……萬軌垂著眼,看著湊在屏幕前太宰治的後腦勺,思緒不自覺的飄散進那個恍若隔岸了夢境之中去了。
或許他真的很想讓那座跟著他許久的飛船墜落,毀掉那個給予他無數情感的吉原。
但是……
萬軌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腿上,抿了抿嘴角。
太宰治驀的開口︰「阿萬最後去治療雙腿了嗎?」
萬軌掀起眼皮,輕聲反問他︰「為什麼要去治療呢?」
太宰治從手機里抬起頭,他神色很淡,似乎說出口的事情只不過真的是一個書迷與作者輕松的討論︰「雖然我不是很喜歡那個主角阿萬啦。」太宰治故作可愛的嘟嘟囔囔,但眼神卻始終冷靜,他專注的盯著萬軌的側臉,不願落下萬軌一個微妙的表情動作︰「但是織田作那個家伙很喜歡阿萬了。」
「真是的,那個懦弱的家伙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啊。」太宰治坐回了旺仔牛奶的堆堆里,噸噸噸的開始喝,齒間咬著吸管,聲音里似乎也夾雜上了屬于旺仔牛奶的甜味︰「織田作那個家伙卻非常喜歡阿萬。」
「懦弱?」萬軌側過頭,長發滑落肩膀,將萬軌的半邊身子都隱藏在了黑暗里︰「我還是第一次听有人說阿萬懦弱的,為什麼呢?」
他的語調輕柔,夾著一絲風雨欲來的低壓,但太宰治似乎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一般,咬著旺仔牛奶繼續嘟嘟囔囔︰「對啊,一個懦弱的家伙。」
「明明已經有人朝他伸出手了。」太宰治嗤笑,吐出嘴里叼著的吸管,又扒拉了一瓶旺仔牛奶在手心里捂著,他說著阿萬的愚蠢,眼神卻有些渙散,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勾唇輕笑了一聲,聲音里的嘲諷卻半點沒下去︰「他卻視而不見,自顧自的陷進自己的世界里,只覺得全世界都是罪惡的,所以阿萬要將所有人都扯進死亡之中。」
「明明死亡是如此神聖的事物,那個阿萬把死亡當做了處理廢物的回收站了嗎?」
萬軌似有所感的側過頭,看向噸噸噸又喝了一大罐旺仔牛奶的太宰治,驀的伸手,一把薅過了太宰治手里又要開封的旺仔牛奶,斬釘截鐵道︰「這是我的了!你的喝完了!!」
太宰治愣了一下,臉色驟變,他一把抱住了身下的旺仔牛奶山山,仿佛一只守著小魚干寶山的賴皮貓貓︰「不要啊——我還沒喝完呢!!我要喝啦!!!」
劣質的撒嬌當然沒有騙的過同樣無賴的萬軌,萬軌的手勁可比太宰治大了不少,太宰治的掙扎落在萬軌手里,趨近于無,萬軌單手拎著太宰治,在對方尖叫聲里,一手把太宰治身下的旺仔牛奶全撈進了自己懷里。
阿萬抱著旺仔牛奶,也開始噸噸噸,無視對面太宰治幽幽的眼神,伸出一只手示意太宰治繼續︰「噸噸噸,你繼續,噸噸噸。」
太宰治︰「……」
太宰治砸吧咂嘴,感受著嘴里最後一抹旺仔牛奶的甜香散去,才切了一聲︰「小氣。」
萬軌理所當然的承擔了這一聲夸贊︰「謝謝噸噸噸……」
太宰治看著萬軌身邊飛速減少的旺仔牛奶,吐黑泥的氣勢都弱了下來,吐出來的黑泥也變得有氣無力起來。
「明明阿萬和那個混蛋大叔的打的賭是他贏了吧。」太宰治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而且不管贏沒贏,按照阿萬的人設來說,對方真的是一個會認真遵從賭約的男人嗎?」
太宰治轉過頭,看向半面隱入黑暗的萬軌,紅色的旺仔牛奶成為了萬軌身上唯一的亮色,難以想象,這個人居然會是《隔岸》里阿萬的原型。
是的,太宰治早就看出來其中阿萬的原型就是萬軌,雖然看起來很難想象書里那個喜歡鮮艷顏色的阿萬,執拗到有些偏執的阿萬,會是現在這個輕飄飄的,身上似乎只有黑與白,好像世事都無所謂的男人。
何為隔岸。
便是相見而無法觸踫,只一方相識而難以跨越。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那便是眼睜睜看著你最喜歡的一個人一個角色,走進早就被寫滿悲慘結局的故事末端,你的哭泣尖叫都只能觸踫到屏幕,只能遙遙相望,你的呼喚與尖叫都無法傳達。
這便是隔岸。
相望而不想見。
隔岸相識卻無法相見。
正如故事里的阿萬與那個他尋找的姐姐一樣。
誰也不知道他想要尋找的姐姐是誰,他在寄托著什麼。
猜測與無解最終成為了那個故事最終的結局,阿萬什麼也沒得到。他的破釜沉舟葬送在了一朵美麗的鳶尾花之下,他的賭約到底還是輸了。
即使太宰治告訴萬軌他沒有輸,即使夜王大笑著告訴他贏下了賭約,但阿萬知道,正如夜王說的那樣,夜兔去追尋的愛不過早晚不過是會折斷的枝丫,最後會自食其果。
阿萬與他所追尋的一切,都是隔岸觀花。
手機鈴聲在狹小的空間內突兀的響起,萬軌伸手去拿,卻慢了早有準備的太宰治一步。
太宰治接起了電話,萬軌的眼神隨著太宰治的手指移動,看著他按下了免提。
「萬軌先生。」電話里是夏油杰的聲音︰「晚飯在家吃可以嗎?」
萬軌一愣,想起來之前點的菜他並沒有跟夏油杰說取消了。
太宰治的臉一僵,看樣子他的螃蟹自助餐要吹了。
萬軌垂下眸子,看了眼已經開始按照太宰治計劃之中朝著橫濱灣而去的白鯨,那邊的戰斗已經即將走向了尾聲。
他沒有回答,夏油杰聲音帶著點笑意,萬軌有些恍然的發現,夏油杰的說話方式居然與自己非常相像了,這種相像是日積月來之下,隨著日常消磨而改變的,是融入生活之中融進日常里的平常。
萬軌恍然感覺,自己在這里的生活似乎已經漸漸取代了那個世界。
「不過今天不能吃那些蛋糕的。」夏油杰淡淡道,「五條悟也不能吃,今天萬軌先生和五條悟一起戒甜。」
萬軌條件反射性的反駁︰「為什麼憑什麼我不要!」
太宰治捂著嘴噗嗤笑了出來。
萬軌狠狠的斜睨了他一眼,想著今晚一定要把太宰治綁在椅子上看他們吃飯。
織田作之助會不會幫他?呵,織田作之助是老子的人。
萬軌陰惻惻的收回視線。
卻只听手機里夏油杰的聲音道︰「五條悟可以用無下限保護牙齒,所以他吃甜食的時候,沒有蛀牙。」
夏油杰話鋒一轉︰「先生,過幾天的牙醫會診要開始了,您不要毆打牙醫,要陪帝王蟹的。」
萬軌︰「…………」
萬軌氣的差點從輪椅上蹦起來,他一把搶過太宰治手里的手機,對著里面慢條斯理的夏油杰斬釘截鐵道︰「不行!!讓五條悟也跟著去拔牙!!」
夏油杰哭笑不得︰「五條悟沒有蛀牙。」
萬軌死拽著五條悟拖下水︰「那就全拔了!」
太宰治在旁邊幽幽開口︰「那五條家的家主大人變成沒呀老爺爺了噗噗,真是喜聞樂見令人開心的事情。」
夏油杰嘆了口氣︰「如果您不毆打牙醫的話。」
萬軌一把扣住了太宰治的後脖頸,把這人也壓在了地上︰「太宰治也一起,他今天吃了好多糖!五條悟能反轉術式,但是太宰治不能!!」
太宰治︰「???」
太宰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楮︰「不是???關我什麼事????」
手機擴音器里,夏油杰的聲音平靜又冷漠︰「當然,如果您不毆打牙醫的話。」
太宰治指了指手機︰「為什麼夏油杰不用拔牙??」
萬軌按下了太宰治的手指︰「因為夏油杰要付錢。」
太宰治︰「…………」
在他們背後,巨大的白鯨褪去了金屬的外殼,墮入了橫濱灣里,這一次依舊沒有萬軌喜歡的期待的,帶著巨大轟鳴與火焰的煙花 ,只有數日之後約定而來的牙醫和被太宰治卸了 轆的輪椅。
萬軌盯著自己沒了 轆的輪椅,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