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明淳接著說道“後來，因為我母親太喜歡楓葉，所以父親才讓人種下這滿山的楓樹。”
“上交給國家，是想讓更多人懂得珍惜，沒想到，事與原違。”
甦先生極輕地嘆了口氣。
秦瀾毫不避諱地給了甦先生一個大大的擁抱，“爸真是太浪漫了！世人不懂，我們懂就好了！”
“是呀，自己家的，自己知道好就行，世人眼拙，又不影響我們什麼。”
甦先生這話用意就太明顯了。
林源擔憂地看一眼裴祈。
裴祈仍保持著同樣的姿式，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
心里呢？
談不上翻江倒海，但肯定是不平靜的。
很顯然，甦家已經不是用富裕或是豪門可以形容的……
總之，是他裴家高攀不上的存在。
那麼，甦家聯合起來，營造那麼多的假像，費盡心機地讓甦閔婕嫁給他，又是因為什麼？
大戶人家的游戲嗎？
如今，用現實來打他的臉，又想看到他什麼反應呢？
後悔莫及？
羞愧難當？
這是裴祈從未有過的體會，明明有很多的情緒和沖動，可他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靜靜听，靜靜看，靜靜想。
主動權完全喪失的滋味兒，他只在爺爺逼他娶甦閔婕的那天短暫的有過。
但很快他就找回來了。
這次……這次，他覺得他連同尊嚴都摔碎在了這里。
好一個甦閔婕！
了不起的甦閔婕！
裴祈越念這個名字，心里越是火燒一樣煎熬。
汽車順著山路盤旋而上，半個小時後，黑色的大鐵門打開，像雄鷹展翅般的懸空大平台映入眼簾。
林源伸長脖子張望。
電影里那種一排排佣人齊聲迎接的場面倒是沒有，只有一個瘸腳的老頭兒迎來，恭敬道“先生太太回來了。”
“柳伯，給廚房說一聲，今天有客人，晚上多加兩個人的飯菜。”
“好的，太太。”柳伯又問“閔婕小姐回來吃飯嗎？”
“要的。”
“那我讓老太婆烙她愛吃的蔬菜餅。”
“辛苦了。”
高雅的太太，對著下人，態度出奇的溫和。
林源看著這一切，對豪門二字，又有了新的認知。
裴祈卻是在听說甦閔婕要回來吃飯時，心頭狠狠一跳。
“爺爺在二樓書房，自己去打招呼吧。”甦明淳很不耐煩地指指二樓，又對林源說“沒事干就去廚房幫忙，甦家家訓，不勞動者不得食。”
“討厭！”秦瀾拍打甦明淳一下，笑著對林源說“甦先生開玩笑的，你隨意逛逛，但最好別走太遠。”
林源那敢逛，還真老老實實跟柳伯去了廚房。
裴祈依言，也去二樓。
甦正霖在練字，見到他並不意外，只抬眼淡道“來了。”
“爺爺。”
連梁叔叔都不敢查的人，今天這一路又長了許多驚人的見識，裴祈這一聲稱呼里，尊敬的同時又多了幾分敬畏。
老爺子倒還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麼架子，下巴指指椅子，“隨便坐。”
“您老身體可好？”裴祈問著關心的話，目光停留在牆上掛著的一整排油畫上。
“眼熟吧？”老爺子從老眼鏡里抬眼看他，“猜猜是誰畫的？”
裴祈毫不猶豫地說了一個名字。
那是前幾年比較火的一位油畫師，裴家老爺子尤其喜歡，逢畫必買。
甦閔婕就是憑借著幫爺爺買到好幾幅此人的畫，曾一度很討老爺子歡心。
甦正霖輕笑，“我是說，你知道這是誰畫的嗎？”
裴祈怔住，突然想起華靈山牆上的那幾幅油畫，甦閔婕說是她和朋友一起畫的……現在想來，那畫風和眼前的不很相似嗎？
就因不在乎，所以不在意。
前于裴太太的一切，他根本沒花什麼心思去想過……
甦正霖看著他的表情，慢慢道“你猜對了，還真是你前妻所畫。你爺爺買的那幾幅，是她大概十二三歲時的作品吧。當時，是她媽一時興起，給她起了個名兒就掛出去賣，沒想到一下就火了。”
裴祈抿唇片刻，苦笑“可以請教您老一個問題嗎？”
“你說。”
“您老既然不看好我，為何要縱容甦閔婕嫁到裴家？”
甦正霖寫上最後幾筆，方才抬頭回答他的問題。
“我是不看好你，但我看好我孫女。從小到大，她很少看錯什麼人，做錯什麼事。”
“她喜歡你，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沒有理由阻止。”
老人家看著他，很和氣“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今天我沒攔著他們請你來，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確確實實是錯過了一個不可多得的良人。”
“但錯過就是錯過，我希望今後，你在面對這個前妻時，處事能體面一些。因為，她現在不再是裴家的媳婦，而是我甦家的寶貝。”
“過往，我就不追究了，就當是給閔婕上了一課。”
“我甦家向來不主張與人交惡，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欺負得起的人家。”
這就算是，連同當初甦家為何不出頭的答案一塊兒給了。
那是他們骨子里的清高與自信。
裴祈無話可說，深深鞠了一躬“多謝老先生教誨。”
這時，院子里響起停車的聲音。
甦正霖語氣不變道“老話說，買賣不在仁義在，有緣無分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留下吃飯吧。”
“謝謝。”裴祈還不至于落荒而逃。
他甚至很是期待，甦閔婕看到他會是什麼反應。
甦閔婕的反應是“窩巢！裴祈！你怎麼會在這里？！”
“來者是客，你這什麼態度！”甦正霖溺寵地瞪她一眼，“我看你說話做事是越來越野了。”
“對不起，爺爺，我有點驚訝。”甦閔婕一堆罵人的話哽在喉嚨里，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扎人的刺，“裴總，你這麼陰魂不散不太好吧？”
裴祈不慌不忙地請甦老爺子走在前頭，這才幽幽道“酒店巧遇前岳父岳母，受他們熱情邀約，前來重新認識了一下我的前妻。”
甦閔婕怔怔，咬牙。
這個沒事兒找事的秦女士！
怪不得一再催著她趕緊回家，原來是給領了個大麻煩回家！
“不打算解釋點什麼嗎？”裴祈摸出一支煙含在嘴里，漆黑的眸又沉又冷。
“解釋什麼？”
甦閔婕朝平台走去，裴祈跟緊其後，背風將煙點燃，還是那副陰陽怪氣的口氣。
“一直以為自己是看客，沒曾想，我才是那劇台上的小丑。”
尼馬，他還委屈上了！
甦閔婕望著漫山紅燦燦的楓葉，很認真地問道“裴祈，你當真就那麼後悔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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