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出租房內，客廳中央擺著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木桌。
戴著隔熱手套的于清雪把一鍋炖魚湯連湯鍋一起端上了桌。
她的目光和坐在邊上一臉拘謹的簡依然對上，後者露出了靦腆地微笑。
“稍等，還有兩個菜，很快就好。”于清雪說罷轉身回到廚房拉上了拉門。
她雙手抱在胸前壓著圍裙，對正在幫忙切蔥拍蒜的余哲森嘀咕道:“你可沒告訴我今晚要招待客人。”
“我也沒想到……”余哲森尷尬地笑了笑。
“你的女人緣是不是太好了點……一眨眼功夫就能撿回來一個萌妹。”于清雪吐槽道。
“是同事啦……小簡是安全局信息管理科的干事。對了，昨晚打電話問我借錢的也是她。她一個人住在這附近，過的挺拮據的。”
于清雪把切好的茄子下鍋，在滋滋的油聲中和余哲森交談著:“所以你就好心請她吃飯？濫好人。你知道我以前討厭你什麼嗎？”
余哲森愣了一下:“以前？討厭我？是指你剛來七島市負責調查我的時候嗎？討厭我的態度不好……還是別的地方？”
于清雪抿了抿嘴唇:“不是，有段時間你不是也察覺到我對你比較冷淡嗎？就是我剛剛得知你和安安之間的關系的時候。”
“我想起來了。”
“我討厭你的濫情，明明已經有安何了，你還是會去對其他的女人好，向她們展現溫柔良善。”
“這也算濫情？”
“會引起誤會的。”于清雪翻動鏟子炒菜，“大家都習慣了這個世界的現實，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一旦你向他人表露出過多的善意，就很容易讓她們產生誤會。”
余哲森把切好的蔥花和蒜泥盛放在小碗里拿到于清雪方便取用的位置，靠著廚台佯裝思考了一陣，接著“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那于老師你是因為這個理由才喜歡我的嗎？”
于清雪狠狠地沖他翻了個白眼兒，幾乎想拿起炒菜的鏟子打他︰“神經，哪有這樣舉一反三的，我才不會因為接受了一點點善意就喜歡上什麼人。”
“那是因為那次在廢棄淨水廠我救了你？”余哲森收斂起玩笑的態度，他真的想要弄清楚這個問題。
“在我的觀念里，救命之恩就用救命之恩來還，不是用以身相許來還。”于清雪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喜歡一個人一定是因為他身上有吸引我的閃光點，而不是因為他曾經救過我的命。同樣，哪怕當初你非常抗拒我的調查，處處和我針鋒相對，我也不會因此而討厭你。我討厭你的時候更多是因為你的某些缺點。”
余哲森問︰“那你可以在喜歡一個人的同時又討厭他嗎？”
“可以。”于清雪淡淡一笑。
“我有點理解不了。”
“我的喜歡是對人不對事的，我的討厭是對事不對人的……幫我拿個盤子過來，還有，越是喜歡才越會嚴格，希望喜歡的人變得更好。”
余哲森默默遞上干淨的空盤子，看著她一鏟一鏟把炒好的肉末茄子盛放進去，一時間腦袋放空什麼都不去思考，處于完全神游放松的狀態。
“好了，你先把這盤端出去吧，這里不需要你幫忙了。”
听到于清雪聲音的余哲森回過神來，但沒有立刻按照她的囑咐端菜出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撓著自己的臉頰︰“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清雪你是個對待什麼事都很認真盡心的人，這也讓我心底有些怵你……可能在你看來是天經地義應該做到的事，對我來說就很難很麻煩。包括今天在路上你對我說的那些關于人生的話……”
說了這麼多，其實他想表達的意思很簡單，可以簡單概括為“知錯不改”。
很早之前他就認識到這個世界是現實且殘酷的，發達的文明和科技並不能無差別地造福所有人。
在回歸安全局且經歷了一系列的事件之後，余哲森心中難免也會對鐵穹秩序產生懷疑。
但就像梅瑟臨別前的勸告一樣，他現在還不敢有什麼出格的念頭。
一個人去對抗整個世界的秩序？這是無法想象的，哪怕擁有了超越當前技術的白金時代外骨骼裝甲和時心的種種神奇力量，余哲森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到。
而且一直以來他的心中都懷有一種對父母的崇敬，幾乎願意盲目地相信他們為之英勇獻身的秩序是偉大高尚的，至少它最初的時候是偉大高尚的。
既然他不能也不願去和自己所處的世界、秩序抗爭，那就只能用一種安于現狀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的人生。
向來是糊涂的人煩惱更少，更能體會到快樂。
余哲森認為像于清雪那樣的活法太擰巴了，橫豎不能改變環境，他更願意忘記遠大的抱負和責任，只關心自己身邊的人和事。
說完這番話之後他忐忑地在等于清雪對自己生氣，畢竟像她那樣認真嚴格的人一定不會認同自己的逃避式言論的。
然而余哲森等了許久，于清雪的表情始終沒有什麼變化。
她認真地听完了余哲森剛才的發言之後，什麼話都沒有說，而是平靜如常地把最後一道菜小蔥煎豆腐下鍋。
余哲森自己先憋不住了︰“你不想反駁我嗎？”
“你覺得我應該反駁你，說明你自己心里知道剛才說的話沒道理。”于清雪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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