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中心。
來自各路媒體的新聞記者們簇擁在會場大廳,七島市管理局的對外發言人鄭雲鐸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恐怖分子攻佔七島觀察新聞社大樓之後對外放出的直播內容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雖然安全局火速出擊平息了事端,但直播的後續影響還在持續發酵。
d的直播讓原本在就職儀式中途遭到襲擊後依然鎮定自若的喬納德功虧一簣,此時他已經在秘書人員的陪同下離開了市政中心會場大廳,把應付記者的責任交給了鄭雲鐸。
鄭雲鐸知道自己就是個臨時被抓來承受壓力的倒霉鬼,在記者們的追問下他從一開始勉強維持的從容不迫已經逐漸崩潰, 中途不得不幾度暫時離開暫避鋒芒。擦臉的濕毛巾換了好幾塊,但每次鄭雲鐸不過得到幾分鐘的喘息就不得不在上頭的壓力下回到會場繼續撐場面。
最難辦的在于他也不知道喬納德本人是個什麼打算,如今輿論風向對新任市政官如此不利,之後星舟市的鐵穹議會還會支持喬納德擔任市政官嗎?
鄭雲鐸愁眉苦臉地想著,要是自己今日表現得不好而喬納德後續仍然擔任市政官,那自己的仕途估計也就到此為止。
可要納德爾家族在這次意外事件中一蹶不振, 未來換了一個與之政見相反的人來擔任市政官, 那他今日極力維護喬納德的一言一行都會變成惹人哂笑的小丑行為。
鄭雲鐸的窘迫被留在現場的于清雪看在眼中,她暗暗地嘆息一聲,在心中微微同情這個被頂到最前台的可憐人。
本以為萬無一失的就職儀式以這樣的形式收場,她也始料未及。
會場內的人已經散去大半,留下來的不是別有用心的記者就是一些堅定將寶押在喬納德身上的投機主義者們。
于清雪自認為兩者都不算,她現在感到很迷茫。
今天早上出門之前,她心里已經基本上傾向于接受喬納德給自己的這次機會,嘗試登上更高的平台成就一番事業,但d所爆出的那些黑幕卻動搖了她的決心。
平心而論,艾倫•納德爾所做的那些事和喬納德沒有直接的關聯,但喬納德會如何應對這次危機,成了于清雪最擔憂的一個問題。
她閉著眼楮仰靠在椅背上放空思維休養精神,但沒過一會兒又陷入了自己將何去何從的憂慮之中。
事發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管理局異能調查科的上級還沒有聯系她,于清雪估計領導雷主任本人此時也是完全發懵狀態的。
雷主任的煩惱也許並不比她或者台上的鄭雲鐸少,于清雪想到這里忍不住笑了,雖然她知道這種源于他人陷入麻煩而來的快樂並不道德,但卻是這個時候能夠調劑她心情的良藥。
余哲森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呢?于清雪拿起了手機,想給余哲森打個電話。
其實沒有特別需要和他商量的必要,只是在這個混亂的節骨眼上她特別想知道余哲森抱著什麼樣的念頭。
她剛準備按下撥號見, 忽然感覺到一個人影走到自己面前擋住了光。
于清雪帶著疑惑的表情抬起頭,看到金見深的時候眼底有一絲吃驚。
“初次見面,我是七島金鼎盛世集團的ceo金見深,這是我的名片。”金見深彬彬有禮地微笑著,將一張名片遞出。
初次見面個鬼啊,這家伙真能裝啊。
“您好。”于清雪心中吐槽不已,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地收下了他的名片,並自我介紹道︰“管理局異能調查科科員,于清雪。”
“我想和市政官先生單獨談談,于小姐方便幫忙牽個線嗎?”
“我幫忙牽線?金總太看得起我這個小科員了吧?”于清雪詫異道。
她並不是在謙虛,金見深提出的這個請求屬實有點出乎意料,也不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
喬納德遭遇如此意外,正面臨人生、事業和價值觀多重危機,這個時候多半在和自己最為信任的下屬幕僚商議出路對策,想必是不會答應外人的求見的,何況金見深還是要求單獨談。
她今日應邀來到會場,雖然是喬納德座上賓的待遇, 但對喬納德核心團隊而言連“自己人”都算不上, 更無從談及“心腹”,要幫金見深牽線搭橋未免過于為難她了。
面對于清雪的委婉拒絕, 金見深卻並未放棄,他繼續游說道︰“市政官先生匆促離場時我沒能注意到,否則也不必特意來麻煩于小姐幫忙。我知道于小姐只差一步就能轉到市政官先生麾下,比起留在現場的其他投機者,你是最有可能聯系上市政官的。”
“那麼金總也是投機者?”于清雪尖銳地問道。
“不,我是投資者。”
“呵呵……有什麼不同嗎?”于清雪輕哂道。
金見深在她旁邊的空座位坐下,翹起腿將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侃侃而談道︰“據我觀察喬弗里•納德爾先生是個品格高尚的人,今天的事對他來說或許是個很沉重的打擊,因為往往越是品格高尚的人就越容不下自己身上的污點。”
“就算恐怖分子放出的那些消息是真的,艾倫•納德爾所做的事情也不該直接和市政官掛鉤。”于清雪冷靜地說道。
“于小姐心里真是這麼想的?很遺憾我沒有讀心的能力,不過我認為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是在欺騙自己。”金見深側目而笑。
于清雪抿了抿嘴,金見深的話切中了她心中的煩惱。
不管怎麼說,艾倫•納德爾和喬納德是血濃于水的父子,父親所犯的不可饒恕的錯誤本不該由兒子來承擔——但那是對于一般的普通人而言。
像納德爾家族這樣有明顯權力傳承的政治家族,以及父子兩代擔任鐵穹議會上議員所帶來的公眾身份,使得“父債子還”這個不符合鐵穹秩序法律規範的現象將不可避免地出現在喬納德身上。
金見深繼續說道︰“這次的事變恐怕讓很多原本已經心向喬議員的人重新在心里拾起了一桿秤,讓他們由奔赴轉變為駐足觀望。”
他頓了頓,露出意味深長地一笑︰
“他們在觀望些什麼呢?純粹的現實主義者在觀望事件的走向和結局,以免自己過早站隊選錯立場而陷入旋渦。”
“而另外,一小部分有著較高道德底線的人……”金見深說著把目光看向了于清雪,“可能在觀望喬納德將如何解答這道考題。解題的思路和過程將作為一個評判的標準,讓他們重新考量這個人是否值得自己效力。我說的對嗎?于小姐。”
于清雪對金見深的看法稍微有一點改變了。
但是她還是沒有表達出同意協助的意向,接著金見深的話回答道︰“你說的對,不過我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有很高道德底線的人。職場是雙向選擇,艾倫前議員對部下用之即棄的做法讓人寒心,我也要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于小姐有著洞悉人心的能力,市政官先生在想什麼你很容易就能知道吧。”
“非必要的情況下我不會濫用能力去侵犯他人的隱私,這是我之所以還能為管理局工作而不是呆在某個收容中心里的原因。”
“但你應該早早就了解了喬納德的人品,否則今天你也不會出現在這里。”金見深一針見血地說道。
于清雪沒有說話,默認了他的說法。
金見深進一步說道︰“喬納德對你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猜為管理局異能調查科工作並不是件輕松的差使,而且你不會總能遇到像余哲森那樣明明天賦異稟卻對這個世界沒有野心和想法的調查對象。”
“金總轉移話題太快了吧,我不太能跟上您的思路。”于清雪用冷下去的語氣和降溫的表情來向金見深表達自己對話題牽扯到余哲森的不滿。
金見深笑了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讓你感到不快了我很抱歉。言歸正傳,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一定會抓住這次機會為自己謀一份更好的工作。”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沒有輕松的工作可言,當然像您這樣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例外。”
金見深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明顯的異色,他說︰“含著金鑰匙出生嗎?這個比喻用在市政官先生身上可能更合適。我猜直到今天發生意外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己有一個虎狼野心的父親,艾倫先生說不定是個表演藝術天才——古往今來很多叱 風雲的政客們都精通此道。”
于清雪還未想好如何接這番話,金見深已經繼續說了下去︰“現在艾倫•納德爾在市政官先生心中的光輝形象應該已經被現實撕碎了,過去來自偉大父親形象的這份希望和榮耀所構成的騎士鎧甲現在成了糾纏他的惡鬼,如果沒有人伸出手拉他一把,他也許會掉進深淵。”
“你想做什麼?”
“拉他一把。”金見深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要將喬納德從掙扎和痛苦的深淵中拖出來,七島市需要一個明面上的英雄。”
于清雪搖頭︰“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外頭輿論洶洶,喬納德只有抱住艾倫前議員這棵勢大根深的參天巨樹才能自保,但即便這樣,他還是會沾滿污泥。你所說的明面上的英雄在電視台被恐怖分子佔據的那一刻就已經宣告死亡了。”
金見深嘴角一揚,自信地反駁道︰“你說的不對,真正的英雄是誕生于混沌和污穢之中而不失黃金般的心靈。這次的意外同樣也是個機會,只要喬納德向艾倫拔劍,他就依然可以是眾心所歸的騎士。于小姐你也可以安心地登上喬納德這條船。”
于清雪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一度有想要利用讀心術窺探金見深內心的沖動。
她想要知道這個人到底在謀算什麼,竟然會提出如此狂妄的想法。
“勸子弒父,你有幾分把握?這樣做,真的能夠為七島市帶來你所說的英雄?”
“換個褒義的說法吧,大義滅親,這是我最喜歡的劇本。”金見深理了理衣服準備起身,“現在,于小姐願意為我牽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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