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身穿藍衣的中年男人一齊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個相貌端正身材魁梧,一個面容白淨身材縴瘦。兩人向伯弋行了個禮,步入黑暗中不見了。
“他們是誰?”格林利疑惑地問。
“他們是伯弋的兩位老師,七月和十月,一直在暗中追隨。”柿子解釋。
阿里爾和格林利面面相覷。這半個多月來,他從沒感覺到有人跟著他們。
“豹族是陸地上腳步最輕,行動最快的精靈族,被稱為阿瑪納塔上的‘迅行者’,你當然感覺不到了。”柿子笑著解釋道。
她作為控心術的初級修煉者,也只是能感覺到他們的大概位置而已。
向他們解釋完,幾人看向面前的永夜森林。
盡管已經見識過與圍城同時代的水上森林,柿子還是被這座至暗的森林震懾住了。
若說水上森林是原始的呼喚,那麼永夜森林就像是巨型怪物的恐怖巢穴。
不輸水上森林的粗壯樹木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像一支沉睡中的巨人軍隊,隨時可能爆發出傾覆大陸的力量。樹木的樹皮、樹葉全部都是滴墨般的黑色,仿佛連帶著空氣都被染成了黑色。
吞噬一切的黑色隔絕了一切光明,連陽光都不敢進入。
兩個少年直接被這壯觀的景象驚出了神。
在這座蔚為壯觀的自然奇跡中,精靈如同穿梭其中的蚊蟻,渺小得毫不起眼。
柿子遲疑了。
她感受到那黑漆漆的泥沼中,數不勝數的沉睡的怪物表面打著鼾聲,實際上早已躁動不安,急不可耐要享用自己這頓“珍饈”了。
而這座森林不僅隔絕了陽光,柿子甚至感受不到一絲風的痕跡。
她的大部分精神力需要從風中獲取。如果沒有風,控心術就是幾句干巴巴的精靈文,根本不具有任何力量。
最最重要的一點,她討厭黑暗。
見這幾人遲遲不肯邁進永夜森林,一只藏在陰影邊界的尸頭黿忍不住了。
它睜開發著紅光的眼楮,如子彈般蓄勢向著最近的柿子撲了過去。
它咧開長及耳根的的粉白色大嘴,眼看就要咬上柿子的小腿,阿里爾急忙飛撲了過去擋在柿子身前。
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灰色的腦袋與身體在半空中分離,掉到泥里滾了兩滾,停止不動了。
伯弋收起長劍。
“柿子,你沒事吧?”格林利也沖了過來。
柿子搖搖頭,看向地上那兩坨黑乎乎的尸體。
錐形的灰綠色腦袋上長著人類的五官,眼中的紅光漸漸消散,鏈狀的長嘴沒來得及合上就咽了氣。
旁邊的身體背上長著巨大的龜殼,兩條細長的手臂末端是帶爪的蹼狀手掌,從殼里伸出的下半身則是一條足有一米長的三角尾巴。
“尸頭黿,上半身是人類,沒有下肢只有尾巴,咬合力很強,可以一口咬斷大象的腿骨。”伯弋面無表情地說道。
柿子沖著伯弋假笑了一下,很好,現在她一點都不想進去了。
柿子有些想念“百科書”西爾萬了。要是小天使西爾萬來說的話,一定會把這件事講述的更加溫和。
為什麼豹族要住在這種鬼地方?就為了突出自己的與眾不同嗎?
伯弋看見挪不動步的柿子,走過去又想抱起她,柿子驚慌中向旁邊一躲,“啪嘰”一腳踩進了永夜森林的邊界。
數以萬計的尸頭黿齊刷刷地睜開了眼楮,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布滿了永夜森林。
柿子擰眉,想要拔出腰間的短劍,被伯弋阻止。
“那些髒東西踫不到你。”
看著伯弋認真的眼神,柿子感到些許安心……與愧疚。
這里危險、黑暗、潮濕,還住滿了怪物……她所有最討厭的一切在這里集齊了……但她不能食言。
即使她不能永遠陪在伯弋身邊,但至少把答應他的都做到吧。
極力忍耐不適說服自己的柿子,恐怕自己都未曾察覺到,她的心已經開始慢慢動搖了。
伯弋牽過柿子的手,走入了濃墨之中。
其後的阿里爾和格林利分別抽出腰間的劍,對視一眼,跟著進入了永夜森林。
紅色的眼楮飛速地向他們移動過來,伯弋揮著長劍一劍一個,這些怪物根本無法近身。
盡管這樣,柿子還是忍不住地哆嗦。
沒有了風帶來的力量,柿子開始感覺到虛弱。她更無法鋪開感知力去探索這個恐怖的地方。
只能任由伯弋牽著自己前行。
而後面的兩個少年雖然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但經過這麼多天伯弋“不耐煩的教導”下,也勉強能夠應付下來。
走了一會兒,窮追不舍的尸頭黿漸漸變少,腳下從泥濘的濕地而變成了柔軟的泥土。
“這又是什麼?”格林利新奇地問。
在潮濕柔軟的泥土上,他們落下的腳印發出了微弱的藍色的熒光。
許久沒有等到答案,阿里爾拉住蹦蹦跳跳的格林利,示意他看向前方。
在腳下微弱熒光的照映下,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副巨大的骨架。
骨架的尾巴嵌進土里,粗壯的骨節比少年的身體還要高,以至于他們根本想象不到這巨大的骨骼是從何而來。
“半神的尸體。”柿子皺眉。
但這只半神的體型明顯要比水上森林那些大得多,在柿子的感知中,這只半神的顱骨大的像一座二層房子,柿子根本無法想像在它生前的模樣。
伯弋拉著柿子,踏著半神的脊骨走了上去。
伏在骨架上的尸頭黿被吵醒了,前赴後繼向著他們的方向沖過來。伯弋隨意地拋出閃電,電光石火間,被擊中的尸頭黿的尸體不停地向地面掉落。借著閃爍的銀光,眾人看清了腳下事物的全貌。
百米來長的蛇骨蜿蜒曲折,尾巴連接著地面,上半身漂浮在半空中,騰空欲飛。
竟然是一座用巨型蛇狀骨做成的空中走廊。
格林利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太可怕了,腳下巨蛇一般的生物,足以把托博恩的封血湖環上五六圈,把整個族群的獸人都吞入腹中……不,它能吞下整個世界!
阿里爾和格林利本以為獸人是圍城中最高大的生物,現在他們為自己的目光短淺感到無比羞愧。
“是誰闖入我豹族的領域?”
伴隨著悠遠的聲音傳來,漆黑的森林中,突然亮起了點點藍紫色的火焰,漂浮在巨骨走廊的兩旁。巨樹的影子被妖異的火光映得張牙舞爪,而他們已然被幾十只隱匿在四處的豹子所包圍,那包圍圈還在不停地縮小。
“我是伯弋•赫爾特。”伯弋走上前,化成一只毛色油亮的黑豹,身體幾乎與黑暗的森林融為一體,只有一雙眼楮亮得驚人。“撒恩•赫爾特的次子。”
撒恩•赫爾特是豹族族長的名諱。
但柿子看到,伯弋自報家門後,群豹不僅毫無敬畏之意,甚至沒有放行的意思。
“是誰與你同行?”那個聲音又響起,領頭的白豹掃過身後的三人,銳利的眼神最終停在那個瘦小的緊緊裹著獸皮披風的女孩身上。
伯弋看了看身後,對白豹說;“他們是我的朋友。”
白豹審視著三人,不友好的眼神卻始終盤桓在柿子身上。
事實上,伯弋•赫爾特被一個來自荒原的妖精迷得神魂顛倒,甚至為了她不惜得罪花鳥兩族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圍城,連一向不問世事的豹族都有所耳聞。
豹族早就開始不滿,不止對這個裝聾作啞的赫爾特次子,還有這個以為有幾分姿色便能混入豹族的妖精。
而那個女孩只是淡笑著回望白豹。
柿子看得出它在想什麼。豹族人痛恨弱小、虛偽。如果她開口說她作為伯弋的僕人來到這里,必將惹起所有豹族人的厭惡,甚至被他們直接從永夜森林中丟出去。
所以她沉默以對。
“豹族什麼時候淪落到與妖精為伍?”話里話外都是不屑。
“妖精怎麼了?”格林利忍不住開口。雖然他們為了隱瞞身份,對外宣稱自己的荒原來的妖精,但是柿子確是從荒原而來。格林利無法忍受豹族人對自己的朋友如此輕視。
而白豹古特克連看都沒有看格林利一眼。
格林利正要繼續與他理論,被阿里爾拉住了。
“據我所了解,圍城中的精靈在幾百萬年前也是從荒原而來。”阿里爾對白豹說,“你似乎……對你的祖先很有意見。”
听見如此冒犯的發言,白豹拱起身子,直勾勾地瞪著阿里爾。豹族人知道,他們的隊長這是生氣了。
“狂妄的妖精,你會為你的所言付出代價。”但古特克並沒有實施行動,而是轉向伯弋,
“伯弋•赫爾特,你雖然是族長的兒子,但豹族的規矩你應該了解。”話音剛落,只見樹上幾十道影子全部向伯弋化身的黑豹飛速地移動了過來,然而黑豹卻輕輕一躍,跳到了骨架的中部,與柿子幾人拉開了距離。
成群的豹子撲咬扭打在一起,不時有戰敗者摔下走廊。不消片刻,幾十只形態各異的成年豹全部被黑豹打倒。黑豹抖了抖身上的余灰,不急不慢地向柿子的方向踱步過來。
古特克眼神冷酷地看著黑豹。
“赫爾特,輸並不可怕,”他眥出了尖牙,露出了利爪,“但你現在的所作所為讓我為你覺得可恥。”
“什麼意思?”伯弋沒有說話,柿子反而開口了。
古特克听到女孩空靈動人的聲音,以為這是她蓄意討好,心中對女孩的厭惡更多了一分,“若想要真正成為我們的一員,就必須要得到族人的認可,以原始的形態和我們戰斗。”
而伯弋一個剛剛成年的沒有經歷過任何訓練的小崽子,居然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將自己整個巡衛隊全部隊員都打倒了,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他一定是使用靈力作弊了。
這也就能解釋的通他為什麼要將戰場拉到那麼遠的地方——為了掩人耳目。
古特克知道這位脾氣大的二少主在修行靈術方面是個萬中無一的天才,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用那點臭本事愚弄整個豹族。
“我沒有。”
黑豹身上道道粉色的傷口快速愈合在一起,喘著粗氣看著古特克。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親自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