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er_ip"><b></b> 行過一日課業,道一換上青灰色雜務簡袍,來到廚房制著齋飯,從石井汲水開始,到淘米、生火、做飯,再至炊煙升騰飯香飄逸,前前後後全只道一和尚一人的身影,偌大廟剎全不見其他人跡,甚至連個關門兒掃地的弟子都沒有,獨余余這一個身影操前忙後。
飯一做好,道一便向著客房處尋那書生,這年輕人可是自己這小廟剎月旬里的唯一客人,自是要用心招待。
尋至半道,蜿蜒過了幾個回廊,恰看到那書生蹲坐在重檐寶塔下的一塊兒大石頭旁邊,不知哪里尋來的毛筆,在一個小冊子上描畫,一邊描還一邊用手指去扣那石頭上的符 筆劃,想要把這精妙非常的圖形印記,認認真真描記在冊子上,以全自己對神奇異事的探究之心。
道一和尚見此,大驚失色“哎喲,小祖宗耶!你可是真祖宗呀!描描可以,咱別扣呀!”
華陽听此,趕緊縮手回來,這僧僧道道的,果然忌諱頗多,滿臉歉意拱手“小子一時好奇,忘了禁忌,還請大師恕罪!”
湊著腦袋往上仔細瞅一瞅,見那符 印記無甚大礙,道一舒緩口氣,“施主,齋飯已經備好了,快隨我去用些齋飯吧。”
經大和尚引領,華陽離開此處,向著齋堂廚房方向去了。重檐寶塔又重新還入這暮色時分的安寧里。
“咦!怎麼不見羅老伯過來用飯呀?”華陽腦袋轉了一圈都沒看到羅老漢的身影。
“他已起身回返,應該是有什麼著急的事要辦,就先走了”道一沿著碗邊吸溜著熱騰的米湯,發出嚕嚕聲響,“走前讓我轉告你,來日還會因緣相見,不辭而別還請勿要掛念”。
華陽心中慌張,放下碗,“羅老伯讓我今夜三更在大殿相見,他這就走了?”急伸出手臂“我這!那我怎麼辦?”
道一閉著眼搖頭揮手“施主莫慌莫慌,依著時辰去,施主到時自會知曉!”
不知怎麼,無形中對這道一和尚挺是信服,經這一安慰,就放心許多。
“大師,小子觀這寶剎上下精致無比,除了您以外,里里外外再沒看到其他人跡,就不擔心有賊來盜嗎?”華陽一手拿著饃饃,嘴里塞得滿當,其實心里想的是一廟就一和尚,咋恁寒酸!
“來來來,吃吃吃,夜里長別餓著”,道一很熱情,在桌面僅有的幾個饅頭上比劃,“如今世道百姓離苦,從事功來看,當朝的只認仲尼一派,斥我僧、道與世無濟,天子如此百姓亦是跟風,崇佛之人日益少了,日復一日就僅有零星幾個香客而已,自然無甚值錢佛寶讓竊賊惦記,所以也就不怕了。”
道一慈眉善目的地繼續講“我在這廟剎住持已有三十余載,早先還是一副破敗景象,這些年師兄每次回來,都會稍帶些金銀,一年一年添磚加瓦就成了如今模樣,如今香客零丁,只我一人就都能操持過來,也算是一種修行了。”
經羅老漢私下介紹,華陽已清楚了這二人關系,雖看著互不服氣,但兩人情分到底還是有的。
仿佛許久未與人說過話般,大和尚打開了話匣,“施主定然想過我們師兄弟二人,為何差異如此之大,”道一暗自沉吟,又繼續道“師兄聰慧,遠遠在我之上,只說同時習那諸多經卷,師兄過目一遍便能不忘,而我愚鈍,每每總需誦詠許久方能記全”道一不由感慨“後來一日,師兄遍翻所有經書,都未曾找尋到心中答案,便不再拘泥于釋卷經文,從此不管是佛家的淨門、禪門,還是道家的正一、全真,又或那儒家的孔孟之學,全都去竭盡心思求索一遍,去尋心里的那個答案。”
“什麼答案?”華陽對那神秘的羅老漢越發地看不明白了。
道一看向滿眼期待的書生,神秘一笑“若是有緣,時機一到施主自然就明白了”。
華陽好奇之心大起,豈能放棄“羅老伯此行要做什麼事咧?”忽地又問,“羅老伯和大師您是師兄弟,那為什麼羅老伯卻還留著須發呢?”
“師兄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具體是何事我也不知,至于皮囊毛發本是外象,只要不惹靈台塵埃,便也無礙。”
華陽見撬不出什麼信息來,就此作罷,可一想起這二人的師尊可是個猴兒呀,就又不淡定了,連忙問道“尊師真的是那只個那位猴兒?那豈不是妖怪?”
道一哈哈一笑,“施主不必緊張,此事千真萬確,作不得假,但我那師尊絕非妖怪”,又唏噓道“我自六七歲起,便跟著師尊了,至今已有六十余年,我們這當弟子的已經老咯,但師尊還是當年模樣,風采不減絲毫”。
“你真的是在說那猴兒嗎?”
道一看向書生,哈哈一笑,“皮囊幻象外邊去,一點真靈內里求”,說罷也不再多作解釋“時機一到,施主自然也就知道了”。兩人把最後的一點粥飯刮完,道一便催著書生趕緊去休息,囑咐著別誤了夜里的時辰。
哎哎哎,老和尚可真會打機鋒!華陽無奈只能踹著忐忑的心情,回到宿處。
待書生走遠,老和尚便在這油火燈光里,霹靂乓啷地搗弄廚具,原來在修那刷鍋洗碗的功法哩!
是夜,待得月上梢頭,有經書誦詠聲隱隱傳來,想不到這道一和尚嗓門恁的渾厚,聲不大,傳的怪遠!隱隱約約,又仿佛听見有幾十上百人緩緩踏步而行,大抵听錯了,許是風兒拂動樹葉吧!又過得一會兒,誦經聲消停了,連著風聲也消停了,古剎復又歸入幽寂。
不知過了多久,華陽忽地從迷瞪中清醒,披好衣裳看窗外月頭,約麼著正好三更時分,還好還好沒有耽誤!
他穿戴妥當,借著月光,便一個人往外摸去。穿了幾個回廊,終于看到有匾額為“仙鏡澄輝”的正殿。里面依然燭光閃爍,書生心想,這蠟油都不要錢的麼!摸索著走到近前,透過窗戶紙,依稀看到里面有人正在給燭燈添油,這道一和尚果然還沒睡,在這等著我吶。
他踏步而進,恭敬朝著大師背影作了個揖“小子夜來拜訪,還請大師教我如何解得青痣之憂”。
半晌,未有回應。
華陽心想這道一大師難道還有點耳背?便再次拱手拜下,“還請大師教我如何解得青痣之憂!”
又過了一會兒,卻依舊未曾得到半點反應。
華陽抬起頭看那人背影,一身玄青色袍服打扮,發頂挽了個髻用簪插著,添油時的每一個舉動都格外熟稔,背後燭燈閃閃竟把整個人都籠在光里了,仿若神人一般。
單看這背影神采,就知定然不是道一和尚了。就在書生胡思亂想之際,那人已將燈油全都添滿,正轉過頭來看書生,華陽作著揖也恰好與其對視。
只此一眼,華陽便被迷住了,世間怎能有如此俊美仙逸的男子!是個謫仙人吧!看到對方面貌,約麼二十出頭歲,卻有一點莫名的熟悉,只覺格外親切。
而這玄青色袍服男子也在暗暗打量對方,不知是油火燻的還是怎的,眼中竟有些濕潤。
書生不知對方是誰,便作揖循著禮問“請問小哥是?”。
“我本前朝客,唐王檐下僧。求真十萬里,慧自心中生。菩提傳絕技,如來坐下听。跳脫紅塵外,不入輪回中。外以心猿相,從此是長生。”<div id="cener_ip"><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