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少女抬手有些乏力地輕捋過額前凌亂的碎劉海，目不轉楮地將沈默凝視著。
“這、那麼……是不是我告訴了你其中的緣由，就算完成了你要我做的事情？”
仿佛依然有些令得沈默出乎意料，他于是乎又一次確認詢問出口。不過隱約的，他依舊在啟齒前，些微地猶豫了片刻。
然而在少女清冷的面容下，寫著的那份藏匿不住對莫晴雨深深的關切，看在沈默眼中，竟悄然不覺間，緩釋著他原本同樣漠然清冷的神色。
因為某些緣故，上一次對莫晴雨的出手誤傷，始終讓沈默心懷芥蒂。這原本就非他的本意，而且對于前者，他的心中還懷有另外一種莫名的情愫。
“嗯。不過——”
柳清漪螓首微點，不過就在沈默面色變幻間，她卻又似想起什麼一般，繼續開口要求。
“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另外一件事情。一旦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以後，就永遠不許再出現在我的家人、以及朋友身邊！”
秀美白皙如謫仙般清冷的臉頰上，雖然還透著一絲蒼白，但那炯然撩撥著秋水般的明眸，卻顯得毅然之極，令沈默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不答應這一點的話，她絕對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山洞之內的氣氛，隨著柳清漪決然的話語落下，而變得悄然間凝重起來。
沉默，蔓延著整片洞穴中的空氣，安靜得幾乎能夠清晰地听清，洞外雨滴墜落在岩石上滴答的節奏。
正如其名一般，面對眼前少女的決絕要求，沈默並沒有立時表達自己同意或反對的觀點。他的目光自柳清漪臉頰上挪移開去，逐漸轉而眺向洞口外。
這樣驟然間安寧下來的氛圍，似乎弄得柳清漪也有些不太耐煩了。在見到沈默沒有當即給予回答後，聰穎如她，就已經依稀猜測到了些許緣故，因而也不再打算和他多作權衡，輕微地挪動身體，就欲站起身來。
“你做什麼？”
柳清漪突如其來的嬌軀挪移，終于將仿佛陷入思慮狀態中的沈默喚回了神，當即他便猛地偏回頭來，目光緊緊地盯著少女，眼神深處，明波流轉。
“我要離開這里，我要回去。”
視線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默、那隱藏在黑袍帽子下俊眉如妖般的面龐，原本想要脫口而出“不關你的事”這句厲然言語，竟被她在一瞬間陡然改口過來。
或許是因為心底，對于他竟會出手救了自己，多少也抱有一絲感激吧。即便柳清漪知曉，對方純粹是出于自己的目的與利益。
“不行。現在外面暴風雨還未停，而且我方才救你上島時已經查看過了，這座島嶼附近沒有任何可用通行的船只，你怎麼回去？”
沈默俊眉微皺著，他的身子輕斜靠在山洞入口處，眉眼間閃爍著思慮之色，然後回首望向起身的少女，幽幽解釋開口。
“那我就游回聖菲海岸！”
少女輕撐著身子，嬌軀有些疲軟卻傲然直立著，玉手扶住洞內岩壁，竟是就這般光著白皙腳掌，緩緩地朝著洞口處走去，俏臉之上，盡是決然神態。
“還是省省力氣吧，外面海浪這麼大，而且這里離大陸海岸大概有一公里的距離。就你現在這樣的狀態，恐怕連下水都成問題。”
當柳清漪挪移至山洞口、沈默的身旁時，後者頓時站起了身來，張開一只手臂，橫亙在她的身前，將其毅然阻攔住，並沉聲帶著哂笑。
“不用你管。”
見到前路被阻擋，內心中壓抑著的那份執拗，在一瞬間，就自原本情緒不太穩定的柳清漪腦海中爆發開來，幾乎令她沒有任何猶豫，便脫口而出。
“現如今你這條命是我救的，那我就非管不可了。你若是死在海里，我要的東西去哪兒找？”
面對著眼前少女的傲嬌發嗔，沈默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變化，那掩映在黑色雨帽下的妖冶面龐，依舊平淡得那樣波瀾不驚，只是嘴上的語氣，顯得比剛才些微嚴厲了幾分。
“喏。”
眉目微松地視線隨意掃過柳清漪的身後，接著還不待她有所回應，沈默已經倏然俯身，自黑色綢袍邊角扯下了一條長長的絲帶，並將其遞到了少女眼前。
“你要做什麼？”柳清漪黛眉輕輕一揚，半是愕然半是謹慎地詢問。
“把你的頭發梳理一下，系起來吧，太邋遢了。”
沈默說完這話，幾乎是立即便別過了臉去，未曾再看向柳清漪，也沒有任何要去顧及她反應的意思。
“你是處女座的？有強迫癥啊？”
沒想到令沈默原本肅然神色僵硬下來的是，柳清漪在怔了片刻之後，竟突然這般嬌笑出聲來，隨即抬手接過他指尖拈著的絲帶，並不忘如此問了一句。
一時間尷尬地立在原地，沈默竟也被弄得無言以對，因而只能繼續保持了沉默，徑直背過身去。
柳清漪見狀俏臉上雖然很快收起了笑容，但心底卻釋然與放松了不少。經過短暫的幾次接觸，她雖然尚還遠遠說不上了解沈默，但對于後者的一些脾氣秉性，卻帶給了她隱約有些熟悉的感覺。
將身後凌亂的秀發捋過肩前，柳清漪嬌軀輕移間，還不待沈默反應過來，身形已在一個瞬間挪移到了洞口外，淅瀝的雨水傾灑而下，沐浴在她的身上。
“你干什麼？！”
“當然是把我身上、和頭發上的泥土沖洗干淨啊。怎麼了？”
當沈默回神猛然側身怒視向柳清漪時，少女似乎也被他這突然間變幻起來的語氣，弄得茫然下來，許久後方才漸停下手中清洗動作，滿是疑惑地回望向他。
“我是看你剛溺水醒過來，又淋雨的話會感冒。”
有些忿忿然地迅速收回凝重的目光，沈默輕撇了撇嘴角，俊逸的面龐再度回復清淡，有些不耐提醒。
然而面對著沈默的擔心，柳清漪卻出奇地，並沒有再回以什麼玩笑的表情。她螓首微揚，前挪的蓮步微微回收，接著看向沈默，語氣略顯幽幽地給予了回答。
“放心吧，我從八歲以後，就再沒有感冒過了。只是你這樣，會讓我誤以為、你在關心我……”
“可笑。”
簡簡單單兩個字的回復，瞬間就令本欲松緩下來的氣氛，又一次徹底凝固下來。
面對著沈默這出其不意的冰冷話語，柳清漪剛有恍惚的神經，終于重新變得緊繃。無論他們脾氣有多麼相仿，卻畢竟不是同一個人，又怎麼能夠對他，抱有什麼異樣的幻想呢？
“是因為‘纏絲勁’吧？不愧是慕容一族視若珍寶的無上功法啊，不僅能夠治愈一切內傷，竟還能抗阻疾病對身體的入侵。”
在柳清漪將目光抽離回的剎那，重新開口的沈默，言語間已經帶上了分明垂涎與贊嘆的意味，听在少女耳畔，不由讓她神經一緊。
難道，對方已經將直接目標，打在她所身懷的“纏絲勁”上來了嗎？
可是柳清漪依舊記得當初，在母親傳授她這門功法的時候，曾令她立過誓言，此生絕不將它、另外教給任何旁人知曉或是修煉。
“放心，雖然‘纏絲勁’的確很厲害，但是我對這樣只能靠常年累月修習、而不能速成的純內勁修為，卻並沒有多少興趣。”
似乎知曉柳清漪心中所想，在沈默輕瞄了少女的反應後，當即便輕搖著頭，淡淡地解釋開口。作為一個玄法外功修為上的痴迷者，他所熱衷的，則是實打實的身招、和兼具攻防的玄術。
柳清漪聞言，這才于心底悄然松了一口氣，開始思慮起其他的事情來。
不過在她目光下移到自己胸前，並未發現脖子間的碧玉吊墜時，剛釋然下的神經，幾乎在剎那間如罩電擊般，緊繃起來，轉而盯著沈默急問出口——
“對了，我的肩包呢？在哪里？”
“什麼肩包。我救起你的時候，可沒那功夫去顧及你帶的任何東西。怎麼了？”
沈默目光微眯，似乎回憶了一瞬，緊接著便搖頭否決回答著。對于柳清漪的這般反應，驚詫之余，他出于好奇，也不由罕見地多問了一句。
“不可能的，不會的、不會掉的……”
在得到了並非自己希冀的答案後，剛系好腦後馬尾的柳清漪，幾乎剎那間便失去了本有的清冷，秀麗的面龐上寫滿了擔憂，一個箭步便快速跑回了山洞之內。身後靠在洞口旁的沈默見狀，也立即站起了身來，稍作遲疑後，快步跟了進去。
雖然尚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從眼前少女的神態變化來看，事態應該不輕。萬一與自己所求有關，那就得嚴重對待了。
進入山洞內，柳清漪立即俯下身去，還因為受傷纏著布帶的縴細雙手，便開始在一地的泥土以及雜草蓬蒿堆里，翻來覆去地似乎尋找著什麼，動作顯得那般急切和慌亂，完全丟了本應的淑女形象。
“你在找什麼？”
看著柳清漪剛包扎好傷口的手，似乎又有著隱隱滲血的跡象，沈默平淡的神情，終于還是驚起了一絲波瀾。他劍眉微皺，上前一步來，身子站立于少女之前，俯首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