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拉遠，焦距逐漸擴散開去。
此刻的莫晴風所站立之前的女生公寓樓內的某處窗台邊，一道白色倩影正安靜地趴扶著。少女雪白的手背拖著下巴，如瀑般的頭發已褪去了馬尾，再度慵懶地披散了下來，覆滿了少女的整個香肩和後背。
熟悉的清秀俏臉，宛若西子含情般明媚的杏眼，正是剛才離開不久的唐婭婷。
她螓首微垂著，視線俯視向公寓樓下、中心花壇前空曠之地站立著的那道俊逸身影，久久凝望著，玉手逐漸握緊，眼神卻一如始終顯得瀟然而復雜。
在公學院一切歸于平靜時，聖菲市中心繁華商業經融區內，此刻卻已經掀起了驚天波瀾。位于朝昌街地段的福隆廣場前，如今早便被人山人海所圍滿，行人但凡路過此地的，無一不是被吸引駐留下來在此觀看。
而廣場前台的中心席位處，更是被數十名記者，正擎著各種“長槍短炮”將前方的數名、身著西裝的面色低沉的中年男子所包圍。
“候總經理，听說你們公司這次市場營銷，在商品質量方面出現了嚴重問題，現在已經有多家顧客深受其害，對此您怎麼看？”
“徐董事長，關于這一次的原產商品竟然出現遭到顧客投訴的結果，您準備用什麼方法處理？”
“錢總監，傳聞貴公司涉嫌黑市廉價贗品倒賣交易，針對這樣的質疑，您有什麼要反駁、或是解釋的麼？”
福隆廣場的星光台前，數名記者正火急火燎地不住開口，向前方話筒所對著的諸人高聲詢問著。而伴隨著他們的這些話語落下，台上本就面色一臉陰沉的那幾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似乎顯得愈發陰沉了幾分。
視線跳過這頗有些難堪的一幕，並順勢向上挪移開去，一條鮮紅的寫滿黃字的綢袋便映入眼簾。目光微凝，便能看清上面赫然寫著“千盛集團旗下商品關于涉嫌私摻化學毒害成分澄清記者會”。
原來此刻如此多的路人皆來此處圍觀，竟是因為聖菲市四大商業集團之一的千盛公司，所營銷的某商品不知為何，在幾天前竟突然遭到顧客前來投訴，說其銷售的產品質量存在嚴重問題。
但當時集團高層還以為是有人故意前來滋生鬧事，並未將其放在心上。直到昨天，突然又有著不少的顧客絡繹找上公司來，表示自己所購買的產品無法正常使用，這才引起了千盛集團的注意，並引發來這一連串的風波。
當然如今事實情況究竟如何，尚還無人公諸于眾。至于千盛集團所銷售的商品究竟是正是贗，也唯有身為企業高層的那些內部人員方才知曉。
但這件事情因此而導致的結果，顯然都是弊大于利的。這整起事情，其中實在摻雜了太多復雜疑點，即便是此刻有這樣一個面向全體廣大顧客的記者澄清會，怕一時半會兒之間，也難以挽回公司多少榮譽。
而在這片幾乎能夠數以百計涌動的人海潮之外，一片高台上，此刻卻依稀安靜分別佇立著不同服飾的數道人影，他們的面色比起台下的那些路人和顧客來，倒顯得異常的鎮定，仿佛完全是出于一種看戲般的狀態。
“方秘書，您看如今這情況……”
在一名年齡約摸三十左右的中年女士身旁，一位身著鮮明的菲斯企業工作制服的清秀男子，細眉微微皺起，目光依舊凝視向前方那一片幾乎快要混亂起來的廣場，低聲沖著那名女士言語探問。
而這名清秀男子的話語聲落下，那一身灰藍女士西裝、容貌同樣頗為秀麗，並且相貌甚至隱約長得有幾分像方紫茵的中年女子，卻並未有開口的跡象，反而俏目微凝，眺向了身旁不遠方的另外一處，眼神之中光澤波動，仿佛在思忖著什麼。
這名中年女子，則正是菲斯企業現任總裁姜紅霞的貼身秘書之一，同時也是方紫茵唯一的親姐姐——方妍。
此刻順著她所看的方向望去，便能夠見到除了他們二人以外，在另外一處廣場之前的大樓露天台邊，同樣也有著兩道人影，正身子懶散地靠窗坐立著，目光眺去的地方，正是廣場之前的星光台。
很顯然的，他們來這里的目的，應該和方妍二人相差無幾。
“嗯？”
似是察覺到了身旁方妍那突然挪開的目光，那名容貌清秀的中年男子，也是隨即將視線轉移過去，而瞧得不遠處安然坐立著的兩人那頗為熟悉的面孔，當即神色也是有些微微凝重了起來。
“那兩人應該是納蘭集團的董事助理，杜宇和杜凱吧？沒想到納蘭岩峰也會在這個時候派人前來察看情況。他們倒是想得周到，只是不知道，是否和姜總裁派我們來的目的是一樣的？”
“陶冶，先別說話，有人來了。”
而在方妍身旁這名被稱作陶冶的清秀男子，正低于喃喃著想要猜測杜氏二人前來此處的目的時，一旁面色始終波瀾不驚的方妍，卻突然間柳眉倒豎，忙低聲肅然地對著陸冶提醒。
就在陶冶剛反應過來，準備要開口詢問什麼時，兩人所站立的天台身後不遠處，愈來愈近的腳步聲便逐漸清晰了起來，顯然是有著其他人，竟也出現在了此處。
陶冶面色猛然一變，目光斜瞟向方妍，在看到她那一張微微冰寒起來的俏臉後，眼皮微跳，終似想起什麼一般，瞬間便陡然轉回了身去，鎮下心來，繼而朗聲笑言——
“華沙集團的人，行事什麼時候也這麼鬼鬼祟祟起來了？若是想要來看熱鬧的話，就直接站出來，何必做這種藏在人背後偷听的事情？”
陶冶鏗鏘有力的話語聲在這樓頂天台上傳蕩開來，回響不絕，片刻之後終于再度歸于了寂靜。而就在他眉頭皺疊而起，想要開口再度說什麼時，一旁負手而立的方妍，唇角卻微微掀了掀，並伸手將陶冶制止而下，同時跟著轉過了身來。
在方妍轉身的同時，那前方不遠處的樓頂舊門處，輕掩的門扉被緩緩推開，緊接著兩道中年女子的身影，也便逐漸出現在了兩人視線中。
那是兩道容貌比之方妍更加秀麗的女子，年齡看上去似乎不過才二十來歲，但面龐之上卻給人毫無稚嫩的感覺，與之相反的，隱約間卻透露著一種久經商場和人事的睿智與鎮靜與成熟。而看她們身上那穿著的統一工作制服，顯然如方才陶冶所言，正是華沙集團的人。
在她們出現的剎那，方妍唇角那緩緩掀起的笑容，卻又再度凝固了下來，原本還噙著一絲淡然的面色，也開始泛起了些微的波瀾。
“真是令我沒有想到，華沙集團所派來的人，竟然會是你們。這麼多年不見，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已經離開了聖菲。可原來，你們兩人，如今竟然都已轉投到華沙集團去了。”
方妍語氣幽然地述說著，言語之間，噙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喟嘆和懷舊的意味。
在方妍話語落下後不久，對面安靜佇立著的頗有氣質的那兩名中年女子，彼此相互對視一眼之後，竟也是同時淡然微笑出聲，只是那笑容之中，卻毫無方妍所隱隱懷著的那份念舊情緒。
“我們也沒有想到呢，當年那個在我們班上性子最為軟弱、成績也最不起眼的方妍方同學，如今竟然也已搖身一變，成了菲斯企業的總裁秘書。”
“所以只能說，人都是會因為現實和環境而改變的。”
听得身前兩人那意味深長的話語，方妍負于身後的手掌不由微握緊了一下，不過俏臉之上神色倒逐漸恢復了沉靜。
她對著身旁的陶冶看了一眼，螓首微點示意，接著竟直接邁開步伐朝前走去。身旁陶冶遲疑片刻，眼神微沉地自兩女面上掃過，亦快步跟上。
“怎麼，這是就要走啦？徐薇啊，難道說，我們就這麼不遭人待見？”
其中一名身著鵝黃工作制服的中年女子，在瞧得方妍與陶冶竟然打算下樓而去，面龐上神色也是微詫了一瞬，但緊接著又偏頭看向了身旁的另外一名女子，似作無奈地半笑半皺眉。
“孟露啊，你這話是怎麼說？我們怎麼會不遭人待見呢。我看啊，是某人想要做什麼苟且的事情，又怕被我們瞧見，所以才打算溜了吧？”
不過當被稱作孟露的高挑女子微嘆聲剛落下，一旁的徐薇便連忙佯作生氣起來，並指著前者眼角余光卻輕瞥了瞥身後離開的方妍，狀若哂笑地反駁著。
“哼——”
略帶急促的呼吸聲，悄然自陶冶鼻尖吐出，這種明顯挑釁的話語落入他耳中，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的他，哪里忍受得了？
而就在他臉色徹底陰沉下來，打算回身好好回敬兩女一番時，身前一直沒有要回頭意思的方妍，卻猛然將玉手伸出，緊緊拉住了他的手腕。
方妍依然未曾回頭，只是螓首輕輕地搖了搖，指尖微微用力。
身後陶冶看著她這幅模樣，心頭卻是更加忿忿不平了幾分，但奈何自己手腕被捉住，並且他也實在不願意違逆方妍的決定，故而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十指緊握，繼而全身緩緩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