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納蘭謙終于說完了所有要講的事宜,台下這才隨即響起數道極其恭敬的回應聲。
柳岑目光微瞟了一眼身旁目光微垂,似乎已經處于休息狀態、半听不听模樣的納蘭謙,連忙回過頭來,對著方才說話的幾位主任眼神微凝著示了示意。
他們或許因為才被調配來商學院不久,還不太了解這位老校長的脾氣。越是奉承迎合的話,他反而听著覺得越沒意思。這也是為什麼在納蘭謙發完言後,柳岑身為此次校領導會議的主事人,卻並沒有立即便發表自己的言論。
“好了,現在我宣布,聖菲伊頓商學院第十九屆校內實踐活動理論測驗階段,完美謝幕。所有參與這屆活動的本科大二、大三學生,將在這個禮拜周二至周五期間查詢到自己的筆試成績。”
柳岑站起身來,將桌上平整放置著的一張文件稿拾起,然後抬手輕推了推額前的眼鏡,朗聲宣讀著,末了轉而將目光看向長桌下位一角的一名容貌姣好的中年少婦,和聲吩咐——
“安怡組長,這次的成績查詢通知,就由你將其放到教務處的網站上吧。”
“好的。”安怡聞言,忙微笑著點了點頭。
“趙德中主任。”柳岑分配完大二年級組副組長安怡的工作之後,轉而又將頭偏向另一側,看向了正垂著首不知因何有些恍惚與失神的趙德中,語氣微微帶上了一絲嚴厲地喚下。
被柳岑這突然降至耳畔的呼喚聲陡然一驚,趙德中也是連忙回過神來,目光專注地看向柳岑,眉宇微揚,忙不迭點頭應了一句︰“校長,您有何吩咐?”
“趙主任啊,現在可是開會時間,你可不要在這個時候分神想其他事情。”
柳岑似是頗為隨意地談笑說著,但一旁座下的趙德中,卻听得神經都不由繃緊了些。
“你就負責管理這一次的考卷吧,將他們都存放到檔案館的地下室里面閣台上密封。如果有同學質疑自己成績想要查詢考卷的,就到你這里登記,並由你安排相關事宜。”
趙德中內心恍然的狀態乍一回復過來,柳岑便已經將他的任務指派了下來,言語間倒顯得平淡異常。他對于趙德中會議上走神似乎並沒有太過在意,想來也是看著他身為學校多年的老骨干,不好在會上直接對他過多指責。
“是。”身為統管商學院各個年級的教務主任趙德中听完,連忙將其認真記住並應承下來。
“好的,那麼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散會!”
柳岑接下來也便按照董事會下達來的事務文件,一一對在場參與會議的每一位學院骨干,都分派了各自的事項,這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朗聲宣布。
隨著會議的正式結束,長桌之上圍坐著的各位學院主任、組長以及教導員包括校長柳岑在內,也開始逐次地散場離去。而一直在整理著桌上文件的安怡,則成了除了依然慵懶靠坐在位置上的納蘭謙以外,最後一個離席的與會之人。
“老校長,房間加濕器已經關了,您要在這兒歇息的話,還是把外套披上吧,不然當心感冒了。”
安怡邁開步子也欲離開,不過在瞧得一旁納蘭謙那極其隨意的小憩模樣後,竟是沒有忍住輕聲抿唇淺笑了出來,然後快步走到後者身旁,恭聲提醒。
“唔——是你啊。”
納蘭謙緩慢地睜開了依然帶著些許疲態的渾濁雙眼,目光之中神采飛速凝聚著,在瞧得站立于自己眼前微微帶著笑容的熟悉女子面龐時,這才沖著她也是回以一笑,然後緩緩坐起身來,一旁安怡見狀,忙再上前幾步將其扶住。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啊。在會議室里還沒待多久呢,就覺得累了。你也先去忙吧,我再看會兒這兒的報紙,等一下自然會有我的管家來接我離開的。”
對于安怡的攙扶,納蘭謙卻反而推了推她,並抬首沖著她微嘆地催促著。
“那您記得我說的把外套披上,我先忙去了。”安怡無奈,也只能悻悻地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就欲離去。
“哎,小安你等會兒!”
不過就在安怡拾起放在一旁的一疊文件剛邁開腳步時,身後的納蘭謙仿佛又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將她叫住,並忙回思著輕聲吩咐了一句,說話的時候目光還不忘謹慎地向四周略瞥了幾眼。
“柳岑應該是將這一次考試的,成績注冊和整理,交給你弄了吧?”
安怡回過身來,對著納蘭謙輕點了點頭,並用有些好奇地目光將他打量著,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後者為何會突然問起他這個。
“等全部成績都出來以後,你私下讓人備一份商學院這一屆,成績前十名學生試卷的復印件,派個人送到我住的別墅來。”
納蘭謙語不帶任何波瀾地說著,然而話語落到安怡耳中卻令她美目都不由放大了幾分,心中升起一抹重重的疑惑。
納蘭老校長什麼時候如此關心起這屆學院的成績來了?而且試卷內容,原本應該屬于考試大綱的機密,一般情況下,校規里是禁止外泄的。
“怎麼,有什麼困難麼?要是你實在覺得為難,那就算了。”
閃爍著精芒的渾濁雙目將安怡給盯著,仿佛瞧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納蘭謙不由微微愁嘆起來,頗為無趣地又擺手添了這麼一句。
“沒有,老校長如果想看的話,我哪里會覺得為難呢?好的,等到時候所有學生的成績都出來後,我一定親自送一份您要求的復印卷到您家里。”
對于納蘭謙語氣中分明欲擒故縱反而不容人拒絕的意味,安怡也听出了他一定要看不可的決心。
畢竟學校的校規也是他定下的,納蘭謙身為學校創始人、又身兼第一任校長,就連如今他的兒子也依舊是學校最大的董事,她又豈敢違逆後者的“請求”?
“嗯。那就說定了,你去吧。”
納蘭謙听完似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眼角的皺紋都快眯成了一條線。
安怡瞧得他這幅當著諸人極其肅重,而私下卻頗為隨意的模樣,心頭也不免愈發欽佩了幾分,對著納蘭謙最後鞠了一躬後,方才快步帶上大廳正門走了出去。
在安怡離開後約摸數分鐘之內,陷入一派寂靜的會議大廳內,卻突然自側門的一個角落邊,突然傳來了另外一道細微的騷動聲。納蘭謙微眯的雙目再次緩緩掙開,唇角不由掀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好了,別再藏著了。他們不會再回來的,你也該出來了吧?”
納蘭謙灰色的寬眉挑動著,目光微移向大廳側門方才發出細響聲的方向,語氣似是故意微微放大了幾分並催促著。
蒼老的話音回蕩在空曠的大廳內,將此間寂靜的氣氛瞬間打破。側門陰暗處,也是在此刻突然竄出了一道青年身影。
青年容貌清秀,輪廓分明顯得異常熟悉,鼻梁之上,帶著那副反射著白熾燈光的銀色眼鏡。而有這幅面容的青年男子,除了邵洋之外還會是誰?
“外公——”
邵洋快步走到納蘭謙身旁坐下,忙露出一副會心的笑容,然後便開始伸出手來極為孝敬地輕垂起他的肩膀來,語氣卻猶自帶上幾分埋怨地回答。
“您也不用說得這麼大聲吧,這哪是說給我听呢。我這不過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而已,怕安怡老師察覺出什麼嘛。畢竟誰讓外公您剛才不按我想的話對她說的?”
“你這賊小子啊,我要是真照你的話說,那你外公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然而瞧著邵洋的那急忙上前獻殷勤,嘴上卻又依然帶著些許抱怨的模樣,納蘭謙只得沒好氣地反損了他一句,接著同樣牢騷地抬起手來,微微用力地拍了一下邵洋正在給自己揉肩的手背,轉而皺眉不免提醒。
“洋洋啊,我得跟你說,這種事情啊,下不為例。而且這一次我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不是你說為了清漪那丫頭,我可不會答應你這種做法!”
“是是是,外公都是看在柳清漪的面子上才答應的,和我沒有關系。我就知道外公偏心,疼孫媳婦比疼外孫要多……”
納蘭謙頗為嚴肅的話語落下,邵洋面色微怔,很快便再度堆起笑容打趣迎合著,清秀的面龐上還隱約浮現出了幾分不滿的情緒,看著回頭瞪向他的納蘭謙,一時間都有些哭笑不得。
“混小子,你瞎說什麼呢?”
納蘭謙實在無奈地唯有跟著也笑了起來,然後手扶住椅子把手緩緩站立起身。邵洋見狀也就不再打笑,忙上前來到自己外公身側,將其攙扶住。
“為了防止被別人看見多添麻煩,你還是跟我一道出去吧。這行政樓中心會議室啊,本也不是你一個學生可以隨便進來的。”
緩緩地搖了搖頭,納蘭謙終于也是收回了蒼老臉龐上的笑容,偏頭對著身旁邵洋說著,然後拾起長桌邊不遠處的拐杖,步伐緩緩挪移開來。
邵洋見狀,了解自己外公性子的他,也沒有再上前去繼續攙扶,而是安靜地跟在了身後,一齊緩緩走出了這間會議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