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繼續將腦袋偏了回去,牛芳抬起粗壯的手臂,手指微微伸出,對著眼前濱海碎石空地的視線盡頭。
那里所囤積的亂石,似乎要顯得比眼前的大上許多,而牛芳的目光落在那片已是廢墟的空地時,眼神竟也忍不住緩緩低沉了下來。
安靜的氣氛再次持續了片刻,她方才聲音尤為輕緩地開口——
“你眼前盡頭臨海的那塊地方,原本也是屬于菲斯企業旗下的一個經管部門。在那里,曾經出過一名歷年公司招聘員工里面,最為優秀的一名實習生。”
“那一年,她應該才二十歲出頭吧?可是卻接下了我們企業和國際時裝展最重要的一份設計案。因為我們要在方案中設計出讓他們滿意的珠寶商品,而最後能夠得以通過,並在這里成功展出,靠的便全是她一人。”
納蘭雲曉身子散漫地靠在巨大的青石堆上,俊眉輕揚著,目光卻極為專注地盯著牛芳的背影,而直到安靜地听她述說完這些,他方才愈發好奇地詢問。
“牛姐,你說的這個‘她’,到底是誰啊?是那個僅用一個禮拜就能倒背整本書的人麼?難道說,她也是我們聖菲伊頓公學院的人?”
“不是,他們並不是同一個人。”
然而對于雲曉的接連疑問,牛姐卻有些倦意地緩緩搖了搖頭。她看起來並不想在這上面對雲曉多作什麼解釋,而更像是一個人喃喃自語的懷念,懷念那對曾經被她視作珍寶一般、擁有著傲人天賦和優秀能力的少年少女。
見到牛芳就這樣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將自己心中的猜測隨意否定,雲曉原本因為第一天正式工作而微帶興奮的情緒,都被她這極為冷淡的語氣所撲滅。
“牛姐,你帶我來這里,就只是想說這些讓我知道麼?可是,這些和我有什麼關系?”
雲曉終于是有些受不了牛芳那一直背對自己的身影,和顯得有些莫名幽傷的話語。他聲音微變著回答,俊朗的面龐上閃過幾分不耐。
仿佛听出了雲曉話語聲中,夾雜著的那抹似小女人般幽怨意味,牛芳不由沒好氣地突然一笑,回過頭來,雙眉皺疊地將他給盯著。
日光傾灑在納蘭雲曉俊逸的白皙面容上,晶瑩的黝黑雙目折射出閃耀的斑駁,宛如充滿了無線蓬勃的年輕生命力。牛芳目光不由放緩,一時竟看得呆了。
“呃,咳咳、牛姐,你……”
在雲曉隨意轉回目光,卻發現牛芳正用一種異常曖昧的眼神看向自己時,全身都不由在這一瞬起滿了雞皮疙瘩。畢竟被這樣一位已經年過三十的中年婦女用這般柔順的眼神盯著,雲曉難免會微覺尷尬,所以趕緊干笑著沖她揮了揮手。
“怎麼?難道你還以為我會吃了你不成?還是你有什麼事情……隱瞞了我?”
然而對于雲曉的這般尷尬話語,牛芳在回過神來之後,卻沒有同他一樣解釋什麼,反而顯得格外平淡地將凝眉一舒,輕偏著頭,自雲曉臉上挪開視線“憑我多年觀察形形色色的人所總結出的經驗來看,季雲曉,我覺得你啊——”
“牛姐!”心中被牛芳這突然莫名起來的語氣狠狠顫驚了一下,雲曉神色一慌,趕緊飛速計上心頭,臉色忙不迭變尷尬為愁容,替自己央求,“牛姐你不會是要反悔打算fire我了吧?求您不要啊……”
神色呆滯地回首瞥了雲曉一眼,看著他那瞬間變幻起來的面色,牛芳心中竟是有些好笑。她倒沒有想到,眼前這原以為很懵懂直白的少年,也會有這麼機智的時候。
“我有這樣說過麼?”
牛姐隨意地繼續笑了笑,雖然她的確對雲曉的家世來歷頗為好奇,但也不至于就因此便直接炒掉他,所以在見到雲曉的顯然有意隱瞞後,心中也便放下這件事情,微嘆了一口氣後,轉而突然沖雲曉反問“你不是想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一個人帶你來這里麼?”
“嗯。”雲曉極為誠實地點著頭,見到牛芳沒有再問的意思,他心頭自然也不覺放松了下來。
“你的學習天賦,應該算是我這些年招收過的新員工里面,最為優秀的,怕是連他比起你來,也有所不及。當然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誰,我自然沒有硬要拿他來和你比的意思。只怕,我說出來,你未必也就認識。你只要知道,我對你,還是抱有很大成長的希望。”
雲曉有些似懂非懂地跟著點點頭,俊眉之間閃過一抹茫然,就算如此……可他依然還是不明白,牛芳到底想要說的是什麼。
心頭這樣滿懷疑惑地將牛芳看著,後者微微舒了一口氣,終于是打破了這倏然間又安靜下來的氣氛,突然間語帶幽怨地回憶“你可知道,當初她在這里成功完成這份國際交流珠寶展後,遭到了怎樣不平等的對待麼?”
仿佛從心靈深處傳來的懷念,令得牛芳的聲音听起來都略微帶上了幾分顫音,她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語氣壓低著,如果不是雲曉此刻認真在听,恐怕還真會以為,牛芳僅僅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一個人太優秀,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在企業,都並非是一件只好不壞的事情。能力越強的人,性格有時候也就越難合群,而她,就是因為不小心得罪了企業的高層,所以才會漸漸被排擠,最後竟直接被打壓趕出了菲斯企業,導致抑郁而終……”
牛芳話到最後,聲音已愈發低沉了下來。
倘若雲曉站在她的面前,能夠看清其面龐的話,定能發現此刻的牛芳眼中,已經浮現出了些許晶瑩。畢竟那是她埋藏在心底曾經最深的痛,因為這件事情的真相,她是尤為清楚的,所以也只有她明白,那個女生在那一次的事件中,究竟受到了何等不公平的待遇。
“牛姐你……你口中說的那個‘她’,該不會就是我們學院幾年前最優秀的那一屆‘考神’,何婉瑜學姐吧?”
對于這位在聖菲伊頓公學院有著傳奇四年生涯的女子,納蘭雲曉自然不可能不認識。
而且在雲曉心中,其實對于這樣一位傳說中的學姐,也是極為尊敬的。畢竟後者不光在學習成績方面門門功課都是第一,就連其他方面的能力,也俱是無可挑剔的優異。
最為難得的是,她只是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孩子。
牛芳眼神之中緩緩回復了幾縷光澤,她回過頭來,眼神有些復雜地將雲曉給盯著,片刻後方才勉強地一笑“沒想到你倒是知道她,看來她在你們學院,還真是出了名的優秀呢。”
“是啊,我們公學院的學歷榜上,至今還沒有一個同學能夠超過何學姐的成績呢。我還一直遺憾,為什麼學姐會年紀輕輕就去世了,都沒有見過她一眼。”
雲曉說這話時,嘴唇微微嘟起,心中顯然也有些失落,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妒英才麼?
雲曉語氣略帶驕傲和艷羨地陳述回憶著,牛芳的神色卻未曾因此有多少變化。畢竟對于何婉瑜的優秀,她恐怕才是最為清楚的,所以在面對雲曉的時候,心思方才會愈發念舊起來。
雖然雲曉現在還遠不及後者,但那學習珠寶知識的能力天賦,卻不見得會遜于她多少。
不過牛芳方才口中所言及的人,卻不僅僅只是提到了何婉瑜,而是也包括了曾經她自信地一起帶入了菲斯企業的男朋友,如今聖菲伊頓公學院的專業特聘骨干教師——常青。
而這些雲曉自然便不會再知道,他只是神情專注地將眼前坐回身旁青石上的牛芳給盯著,沒有再開口催問什麼,因為他知道後者一定還會繼續述說下去。
正如納蘭雲曉心頭所想一般,牛姐在沉默了一陣後,終于啟齒繼續緩緩嘆息著“你眼前的這塊地方,在當年曾經是菲斯企業最為光華的一塊珠寶展覽廳,可惜後來因為她被前總裁慕容楠含怨卸職的緣故,這里的展覽設施,也都被毀的毀、拆的拆了。”
“慕容楠……”
雲曉听聞這個名字神情陡然一滯,面龐之上竟突然浮現出了幾許復雜的神色。
他凝眉緊皺著,似乎想要在記憶深處挖掘出一些什麼,一邊自顧自地低聲喃喃著“是清漪的媽媽麼?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應該是見過她的……”
似是從雲曉的嘟囔話語中听出了異樣的感覺,牛芳眼瞳不由放大了幾分,驟然回過頭來,卻見到雲曉竟已經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愁眉緊鎖了起來,嘴中還不時發出“嗯嗯嗚嗚”的難受聲,明顯是因為疼痛所致。
而不明就里的牛芳瞧著這一幕,面色頓時劇變了起來。
一時間顧不得去想其他的事情,收起心中原本想要盤問雲曉為何會突然提及柳清漪、而且還見過慕容楠的想法,牛芳一個箭步站立起身,走至納蘭雲曉面前,伸出手來試著去輕踫雲曉的頭,恍惚間滿是疑惑。
“季雲曉,你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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