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鮑姆?子彈?”
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對頭。
船艙過道中明亮的傘狀吊燈從上到下照亮了奧斯曼狄斯的全身,卻由于角度原因在他眼罩之下留有一大塊陰影。
此時船只似乎遇到了洋流,顛簸的厲害,但由于傘狀吊燈頂部是嵌入式的,所以燈光並未發生搖曳。
“哈,我知道你不知道,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他們叫那子彈為【斷罪律法】,能夠對邪惡生物造成打擊,是這麼說的吧?”
陳宴沉默著輕輕點頭。
“我現在很明確的告訴你。”奧斯曼狄斯嘴角浮起一絲“計謀得逞”的微笑,這家伙似乎很喜歡這種微笑——他喜歡用他人不知道的知識來愚弄他人。
“鮑姆——本身是一只來自這個星球熱帶地區的亞種螞蟻蟻後。
他們給它這樣的分類︰節肢動物門、昆蟲綱、蟻亞科、弓背蟻族。
鮑姆在很早之前——還不是現在這個鬼樣子的時候,就被拜倫維斯捕獲,後來住進拜倫維斯動物園昆蟲園區。
他們研究了它,並對它進行了實驗,將它的能力擴大,讓它的種族效能更強——
它由此得以生產更強大的個體,那些個體不僅僅只是能夠和鮑姆一樣分泌過氧化氫和對二苯酚的混合物,而是分泌更強大的東西——能夠腐蝕非碳基生命體的一種‘非物質懸濁液’。”
陳宴心里罵道,這已經超過了他的認知。
奧斯曼狄斯享受著陳宴臉上被克制的迷惘,嘴角的笑容擴大了︰
“這種非物質懸濁液在特殊情況下加熱的時候,就會擁有一定的爆破能力,以及破除碳基以外生命體的能力——極短時間內受到小範圍物理打擊,並迅速加熱。”
陳宴沉吟道︰
“那不就是子彈的發射原理嗎……”
奧斯曼狄斯選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門框上︰
“是的,那就是所謂【斷罪律法】子彈所擁有的能力。”
奧斯曼狄斯接下來的話讓陳宴意識到,這小子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
“在當年的【三期】合作之後,北局和拜倫維斯產生了密切的合作關系,兩者達成了不為人知的交易,于是在某種技術共享的情況下,拜倫維斯為北局提供了名為【鮑姆】的改造蟲族。
【鮑姆】的卵被他們用于對超凡生物的管制過程,這一過程在後來變得很順利,並由于其強大的破壞性,得以以【正義】為名——他們稱之為【斷罪律法】。
呵。”
奧斯曼狄斯在說下面一句話的時候,語氣並無波動,情緒似乎也無悲喜︰
“什麼是【正義】呢,陳先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絕對的武力就是正義,絕對的武力讓人臣服,于是正義得以被重新定義。”
陳宴皺眉道︰
“真是歪理。”
奧斯曼狄斯沒有對陳宴的否認有所表示。
陳宴繼續說道︰
“按照這個說法,【斷罪律法】只是他們為了表示自己的正義而隨便起的名字,為了有一個正當的名義去制裁他們想要制裁的人和事物——他們單方面的稱其為【罪惡】。”
奧斯曼狄斯有些驚訝︰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陳宴反問道︰
“我要親眼見過,搞清楚,才能相信。”
奧斯曼狄斯點了點頭︰
“眼見為實,真是不容易保持的好準則。”
陳宴說道︰
“那麼,說出你的要求。”
奧斯曼狄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要你直視威廉•馬斯特的眼楮。”
陳宴面對這奇怪的要求,心中雖然疑惑,但並未表現出來。
奧斯曼狄斯的能力似乎來自他的眼楮,之前幫助陳宴制造出了船只通往沃克街33號的通道,已經證明了這個事實。
他是以眼楮——以外置的眼楮為靈感器官的超凡者嗎?所以一切能力的施展才以眼楮為基礎?
奧斯曼狄斯補充道︰
“必須正面看著他——你看著他的眼楮,他也看著你的眼楮——你明白了嗎?”
這描述真他媽讓人不適。
陳宴點了點頭︰
“明白了,現在,給我解釋解釋,你怎麼幫我進入動物園。”
奧斯曼狄斯盡量簡短的說道︰
“和之前所做的差不多,我會建立一條通往動物園的通道,你會通過這條通道進入動物園。
你務必注意,在進入動物園之後,你我之間的交流不能太長——最好保持在5個帝國語單詞之內,或者10個天神州字之內。
單詞交流中所用的單詞越少越好,發音越短越好。
不要試圖耍小聰明——不要試圖將一個句子分成兩個短語,這樣同樣會被發現。”
陳宴皺眉道︰
“這樣的規則實在太過籠統。”
奧斯曼狄斯沒有解釋,只是堅定回答道︰
“只要按照這個規則來,就一定不會出事。”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陳宴就立刻明白,真正的規則或許和奧斯曼狄斯說的不一樣,但按照他的要求來做,至少不會觸發懲罰。
陳宴記得,奧斯曼狄斯這家伙似乎是懂天神州語言的。
“如果我們的單次溝通超過這個限度,就會被人發現。
請務必記住!這很重要!”
他語氣重極了,和之前“毫不在意”的語態完全不同。
陳宴點了點頭,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進入動物園時的古怪規則限制,那是由組成這個動物園的動物們所維系的規則所決定的。
“第二,你如果選擇進入動物園,就必須在那里待夠1小時47分鐘的時間。”
又是這個奇怪的要求,他之前已經說過一次。
“第1小時47分鐘的時候,在第47分鐘時,你可以有60秒用來緩沖——可以提前,但不能超過。
在這1小時47分鐘之內,你必須活下來。”
嗯……陳宴記得,拜倫維斯動物園的《拉格朗日時間》持續時間就是13分鐘。
在《拉格朗日時間內》,動物園可以和外界的信號暢通。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陳宴已經明白了奧斯曼狄斯所做的事——
奧斯曼狄斯的通道卡到了動物園內規則的bug——他建立了屬于自己的通道,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被《拉格朗日時間》所限制,代價是通過這條bug通道的信息交流,不能超過“5個帝國語單詞”,或者“10個天神州字”。
這就相當于在一個局域網內建立一條通往外界的加密鏈接,這個鏈接隨時會被發現,但可以完成和外界的信息交流。
雖然不算卡bug,但在現行規則不允許的情況下進行操作,勉強能算是卡bug的一種。
其實陳宴始終對此規則有所疑問——《拉格朗日時間》限制的是無線信號之間的交流,為什麼動物園非要規定員工們必須在《拉格朗日時間》的13分鐘之內,肉身進入動物園呢?
動物園是【荒野】邊緣的一塊被開墾出來的土地,其內部規則的優先級相對【荒野】內其他規則的優先級不高,無論內部規則如何,都會被《拉格朗日時間》這一優先級最高的規則所限制。
但《拉格朗日時間》規定的是信息交流的時間,而不是通道開放的時間——對此,陳宴之前在自家煙囪里,已經驗證過了。
(詳見本書初始的楔子。)
陳宴很費解,同時明白,在此過程中一定發生了些什麼,發生了他不知道的規則限制,或是一些非物理層面的物質變化……
“如果你被發現,或者不小心掛掉了,我也要跟著遭殃——我們之間的通道會被人發現,他們會順著這條通道找到我的位置。”
嗯?那不就找到船只所在的位置了?
到時候他困在動物園出不來,船上的人又要防御拜倫維斯……
陳宴倒不是擔心船上武力不足,他只是擔心動物園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
“請等一等……大概五分鐘時間,我馬上回來。”
陳宴說完,回到船樓。
此時歐嘎米已經不在船樓,只有糯米果還在桌子上整理著小山一般的文件,陳宴和她交代完了一切,而後回到自己的船艙。
他拿出手機,打開北局的app,輸入了一些物資請求。
‘我現在正在北局強制安排協助北三的任務狀態,應該特別好申請物資才對……就用這個當申請理由。’
在他輸入了物資請求之後,幾乎沒什麼延遲,請求被通過了。
在app界面上顯示出大大的綠色字樣“pass”之後,天花板上泛起霧氣,【舌頭匣子】在下一刻從濃密的霧氣之中鑽了出來。
‘【舌頭匣子】會不會也是一種被改造的異常生物呢?’
一些戰備物資隨即被【舌頭匣子】丟在地板上——
四盒7.62mm【斷罪律法】賦能子彈,一盒4磅【斷罪律法】賦能子彈,一把雲雀-30x型自動手槍,一把蝮蛇viii型霰彈槍。
app上顯示“呼叫最近距離調查員權限︰4次。”也就是說送了3次求救信號,因為上一次陳宴進入地下之前申請過一次,那一次機會他還沒有用。
槍械和子彈全都是嶄新的,而且做了全新的升級。
‘我之前那把雲雀-300可以退休了……
之前的雲雀-300適配的是5.56mm子彈,而且彈夾只有7發的容量,可是這個雲雀-30x……一個彈夾竟然能裝得下10發7.62mm子彈,而且槍械大小沒有變化,依然是女士手槍的樣子。’
陳宴把目光從小巧精致的雲雀-30x上轉移到傻大黑粗的蝮蛇viii型霰彈槍上。
北局的槍械特色突出一個“小”字,能夠盛納4磅子彈的霰彈槍,整支槍槍身的橫截面直徑看起來和4磅子彈一模一樣,如果忽視不算那麼突出的扳機,蝮蛇viii型霰彈槍看起來就像是一根長度不超過半條手臂的規則圓柱體。
‘我記得上次在進入地下礦區之前,在物資列表里看到的蝮蛇iii型還是雙管,現在竟然已經升級成了單管……不知道單管和雙管的槍械有什麼區別。’
陳宴對槍械一竅不通,他只知道,北局的蝮蛇系列霰彈槍在短短一個月之內進行了5代的更新,各項功能一定是比之前強上很多的。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北局竟然對槍械做了這麼多更新換代的升級款……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陳宴從床下的行李箱里翻出一個曾經用來裝書的黑色皮質斜挎包,將霰彈槍和子彈放了進去,蝮蛇viii型的槍管剛剛好被掩飾在內。
完成這一切之後,他回到船艙一層。
“那麼,我們開始吧。”
面對陳宴的果斷,奧斯曼狄斯的嘴角又忍不住掛上了微笑。
‘看來那個東西對他來說很重要。’
他對陳宴說︰
“看著我的眼楮。”
又是眼楮。
陳宴看向他的眼楮,眼前的光暈開始擴散。
陳宴的瞳孔不斷收縮,眼神逐漸聚焦,直到視線凝固在奧斯曼狄斯的瞳孔里,直到那漂亮瞳孔之內的光暈開始擴散,凝聚成了陳宴眼前的景象——
覆滿了大雪的花園、被凍僵了的覆盆子遮掩的地穴中的無數小眼楮、姿勢怪異的園藝人像……
上半部分覆蓋著積雪,下半部分被積水掩蓋的公園長凳、長凳旁淺水水域中群游過的 目海水魚群……
聲嘶力竭的半身人、粘粘在地面之上的人形陰影、游曳在燈光暗面的蛇狀紋……
當這些景象如跑馬燈一般出現在陳宴眼前的時候,耳邊也出現了一些聲音的回響,這些聲音的內容比他眼前所見的場景單調的多,除了大雪被風吹拂的“瑟瑟”聲之外,就只有……驚恐的慘叫聲。
陳宴被近在耳邊的尖叫聲嚇了一跳,猛然回過神來,向周圍看去,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在船上了︰
他正身處一片被潛水覆蓋的高蘆葦叢里,腳下的水已經淹到了腳踝,蘆葦叢前是一條記憶中熟悉的路——那是動物園的電車車道,如今已經被一層深色的積水覆蓋。
蘆葦叢對面的路燈散發著氤氳的暖色光線,而陳宴面前的蘆葦遮蔽了這些光線——蘆葦抵擋了光線的照射,並因此保護了他,讓他不至于被發生在不遠處的獵人發現——
此時此刻,陳宴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動物園獵人威爾遜,正在追殺著一群看起來還算“正常”的游客,而威爾遜在後面——沿著浸水的電車軌道,不急不緩的跟著。
他們跑不掉的,陳宴心想。
這里的道路是循環的,在獵殺完成之前。
游客們瘋狂的逃竄著,而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男人掉了隊,被威爾遜一腳踹翻在地。
他舉起鋸肉刀,然後輕輕放下,于是鋸肉刀的鋸齒輕輕松松卡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撕人耳膜的慘叫聲從男人的口中以爆破音的形式發了出來,陳宴雖然受到了刺激,但沒敢動彈。
從鋸肉刀下流出的血液沿著男人的身體蔓延到覆蓋著整個地面的淺水之中,那些血液很快擴散開並招惹了群游的 目海魚,那些丑陋的、頭上頂著燈籠的小東西朝著男人的傷口擠了過去。
威爾遜放開了男人,于是男人很快“消融”在淺水之中,甚至在片刻之後連血跡都沒能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