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一想到下個月要繳納的地稅和要付出的生活費,一想到這間破爛的公寓需要修繕而花費的金錢,一想到我想要參加高街春季招生要花費的學費……我從沒跟你說過這件事,是嗎?因為我已經放棄了,我曾經認為我賺不到那麼多的錢了。”
    陳宴感覺眼楮有點不舒服,所以低下了頭。
    杰克•巴爾多本來想問,你的腦子是不是不太清楚?
    索拉爾坦然接受了這份佣金,眾人由此明白,和黑市商人之間的交易顯然沒有他之前話語中描述的那麼容易。
    陳宴搖了搖頭︰“我很好,杰克,我只是因為突然間獲得了這麼多的財富而有些不適應。”
    “以前我很窮,所以一直在絞盡腦汁想辦法賺錢,什麼花招都用上了,但並沒有做出很過分的事情,我認為我守住了我的底線。”
    保爾金•沃克離開了,和陳宴約定好把屬于他的那份純礦售賣出去,並許諾給予索拉爾5的佣金。
    “我當時高興瘋了,因為25鎊幾乎相當于我小半輩子的工資。”
    “高興之後,就是空虛感。”
    “我不知道我要拿這些錢來做什麼,因為我不需要過上奢侈的生活,我只需要一點錢,可以讓我在這個城市過上能夠溫飽的生活,能交得起地稅,供養的起我的公寓,就已經足夠了。”
    “我那時候心理很空虛,覺得‘有錢並不能為我帶來快樂’,覺得‘有了這麼多錢,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于是就直接拿了這些錢的一半給歐嘎米,雇佣他抓捕梁岸生。”
    杰克•巴爾多說道︰
    “這並不是明智的舉動,那些錢本可以成為你生活的底氣。”
    陳宴反駁道︰
    “不是的,杰克,錢不可以成為人生活的底氣,一旦你覺得錢能夠成為你生存的依仗,你就被社會綁架了,就像是我現在這樣。”
    杰克•巴爾多不明白陳宴在說什麼。
    陳宴像是魔怔了一般繼續說道︰
    “人不是為了錢而活著的,是為了變得的更好而活著的,工作亦是如此。
    但物質社會的生活質量是被金錢定義的,你有了錢,就能過上好的生活,這是這個社會天經地義的道理。
    但這是不對的,你明白嗎?
    金錢的價值是被人定義的,物品的價值是被市場定義的,而你的生活如果完全和錢掛鉤,就相當于被他人定義了你的生活,被社會異化了你作為自由人的本質,你會完全變成社會的奴隸。”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
    “杰克,錢只是一個貨幣符號,不能代表事物真正的價值,也不能代表你付出的勞動力的價值,更不能代表你本身的價值。”
    “你本身擁有了知識和技能,成為了更好的人,才是真正的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可你現在不可以這麼做,你不可以在保證基本生活的情況下去學習,沒辦法去讓自己變得有價值,因為你沒有錢,連飯都吃不飽。
    你只能日復一日的成為一台賺錢機器,付出勞力而無法得到你應得的回報。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嗎?”
    杰克•巴爾多仿佛听到了“ 嚓 嚓”的碎裂聲,他不知道這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
    陳宴抬起頭來,用破碎的瞳孔看著巨大的初代礦機,看著裝滿了蛇吻岩純礦的儲存艙,發出低聲的訴說︰
    “可你必須去賺錢,你必須被逼迫著去做你不想做的工作,因為你必須活下去,而沒有錢就不能活。”
    “杰克,我感覺我日復一日的被社會強x。”
    他伸出手來,將雙手展開,貼在“鸚鵡螺殼”上。
    “現在,我終于有了翻盤的機會,杰克,這些純礦能夠讓我們做到許多事,這是我們抵抗社會的依仗。”
    “在保爾金剛剛說想拿他那份純礦換錢的時候,我內心突然爆發出一個想法,就是抬槍打爆他那目光短淺的眼珠子,他不知道這些礦物能為我們帶來多大的可持續的價值。”
    “我很快意識到這是不對的,一來我抬槍的速度肯定沒他反應的速度快,肯定要被他先爆頭,二來我理應尊重他的意願。”
    “這是我想要的【公平】,杰克,每個人在地下都面臨了同樣的危險,每個人都盡力了,他們理應得到報償。”
    “可悲哀的是,我現在所能勉強做到公平的依仗,竟是我賺到的錢。”
    “如果沒有這麼多能換來帝國鎊的蛇吻岩純礦,我拿什麼跟他們講【公平】呢?”
    “杰克,我感覺我現在就像個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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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們去了地下,在地下發生了很多事,得到了這麼多的礦石……雖然尚未得到真正的金錢,但那是遲早的事。”
    幾句話的時間,陳宴和杰克•巴爾多再次回到地下室。
    陳宴輕輕撫摸著初代礦機的“鸚鵡螺殼”,低聲道︰
    如果杰克•巴爾多能看到他瞳孔之內的變化,就會發現,陳宴如今瞳孔內晶狀體之上的裂痕,和菌城之內那喪尸少年完全破碎的瞳孔簡直如出一轍。
    陳宴也明顯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他還在繼續訴說著︰
    “一想到未來需要花費的錢,我連氣都喘不過來,因為這些東西如果出了問題,我甚至沒辦法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如果地稅交不上,房子就要被收走,我和我的房客們就要去睡大街,吃救濟糧,去和一身疾病的流浪漢和瘋子爭搶教會學校發放的糊糊粥。”
    “如果生活費供應不上,我們很快就要一天吃兩頓飯——即便在我的家鄉,一天吃兩頓飯也是非常窮的人才必須忍受的生活。”
    “我不想發生那樣的情況,所以我之前拼命賺錢。”
    他低下了頭,所以杰克•巴爾多沒能看到他瞳孔內逐漸開始破碎的晶狀體。
    杰克•巴爾多沉默不語,他一路跟著陳宴過來,見證了陳宴所做的一切,知道他曾經面臨什麼樣的抉擇。
    “之前有一次,我偶然間認識了一個米大的教習……也許是教授,也許是老師什麼的,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很有錢,那人叫科林•弗蘭肯斯坦,我從他那里得到了25鎊。”
    “25鎊啊,杰克,你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數字。”
    索拉爾有事要做,具體沒說是什麼,陳宴也沒問,只是送他離開沃克街33號公寓的大門。
    回到公寓大廳之後,杰克•巴爾多看著陳宴,欲言又止。
    韋伯帶著幾顆純礦暫時離開,他著急給兒子帶去新的蛇吻岩以扼制嗜血菌株對身體的侵蝕,他對于陳宴的信任來自在地下時候的照顧,以及在經歷過生死時依然不放棄隊友的堅持。
    在經歷過大半生的韋伯看來,這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他能夠由此判斷一個人的本質。
    陳宴無奈的對他笑了笑︰“是不是很難以理解。”
    杰克•巴爾多點頭道︰“我們理應獲得最多,而且,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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