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三人的身影愈發清晰。
    片刻過後,陳宴甚至能看到他們臉上尚未消散的恐懼。
    此時,地面上的積雪已經回到了天空中,
    雪花降落的速度和數量,也回到了陳宴之前剛剛來到站台時的樣子——
    除了人之外,一切事物都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當他們進入車站的範圍時,小流氓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我們走了這麼久,連雪都停了,下一站也已經到了,也不知道這該死的動物園到底有幾個車站……”
    三人氣喘吁吁的走近車站,來自天空的降雪開始快速增加。
    當他們一只腳邁入車站時,空中已飄起了鵝毛大雪。
    “靠北……”
    三叔罵了一句家鄉話,被凍的哆哆嗦嗦把腦袋往皮坎肩里面縮,
    同時問傳教士“那怪物沒追上來吧?”
    傳教士用幾乎形同枯槁的眼眶,來回掃視著來的方向,和道路盡頭。
    “事情可能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梁先生。”
    三叔被他叫破了身份,明顯有些不愉,臉色愈發陰沉
    “你消息很靈通麼。”
    小流氓听著兩人的對話,腦袋里記起一些酒吧里的傳說來。
    他听過一個姓“梁”的亞裔魁首的名字,但流傳在酒吧里傳說中的那人,和面前瘦弱矮小的三叔,他無論如何都聯系不起來。
    傳教士眼神里沒有情緒,但極差的臉色讓他的氣質里天然帶著陰鷙。
    “梁先生這樣的人,一直是聖歌團的爭取對象……梁先生是知道這件事的。”
    言下之意不要跟我裝糊涂。
    陳宴把車站內發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從兩人的對話中隱隱約約明白一些事情
    聖歌團在拉攏一些底層貧民中的大人物,但三叔本身似乎對聖歌團沒有興趣,甚至有一定的抵觸情緒,所以對傳教士沒有好臉色。
    陳宴在思考的另一件事,則是
    公共電話亭外的人,是否能看到公共電話亭內的人?
    他心想,之前小女孩從公共電話亭外經過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也就是說,在面對處于崩壞邊緣的【污血】持有者——【物】時,公共電話亭是絕對安全的。
    如果公共電話亭是一個合格的安全屋,普通人也不應該看到電話亭里的情況才對。
    他一個念頭升起,小流氓漫無目的的眼神恰巧掃在了公共電話亭上。
    小流氓下意識的開口。
    “你們看!”
    三叔和傳教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看到了被公交站牌所遮擋的電話亭的一角。
    陳宴眼看著三人的臉色起了變化。
    他們猜到了什麼,
    但沒有完全猜出來。
    三叔扭頭盯著小流氓,臉色陰森。
    “你去看看,那電話亭里有沒有人。”
    小流氓後退兩步,手放進兜里,抓住了褲兜里的折疊水果刀。
    這一次,他並沒有立刻遵從三叔的意見,而是和三叔談了條件。
    “您是否能告訴我,剛才那個年輕人,叫什麼?”
    陳宴臉色一僵。
    這小流氓在動物園門口的時候,對他的態度就不對勁,仿佛在躲避一般。
    現在,竟然向三叔詢問他的信息。
    他到底要做什麼?
    我什麼時候得罪了這麼個人?
    可陳宴苦思冥想,也沒有記起來,自己從進入帝國到現在,從哪里惹到了這麼一個小人物。
    面對小流氓的討價還價,三叔眼神中閃過一絲狐疑,內心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小流氓,對撲街仔感興趣。
    三叔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咧嘴笑起來。
    “他叫陳宴,一個月前剛剛來到帝國,現在居住在沃克街33號,是那棟公寓的房東……也是拜倫維斯動物園的員工。”
    小流氓點了點頭,還想問什麼,卻被三叔打斷。
    “如果你能活著離開這里。”
    三叔的表情像是在笑。
    “如果你能活著走出拜倫維斯動物園的大門,可以去髒街找我。”
    這一刻,小流氓和三叔,達成了某種不需要交流的交易。
    他低聲問“您的名諱是……梁先生?”
    他剛才听到了傳教士對三叔的稱呼。
    三叔眼神略過傳教士,閃過一絲幾乎不被察覺的不耐和惡毒,
    然後對小流氓說“去髒街,隨便找個人,就說要找三爺。”
    小流氓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緊接著,他來到公共電話亭前。
    公共電話亭的玻璃是單向的,小流氓看不到電話亭里的情況。
    他沉默片刻,右手從兜里掏出水果刀,左手握住公共電話亭的門把手。
    注視著電話亭的玻璃門,臉上表情逐漸凶狠。
    陳宴屏住了呼吸,雙手使勁攥住門把手。
    小流氓深呼吸一口氣。
    然後使勁一扭。
    把手輕易被扭動起來。
    門被打開了一道縫。
    小流氓猛地拉開玻璃門,暴雪向公共電話亭內倒灌。
    暴雪頃刻間遮蔽了小流氓的視線,讓他看不清楚電話亭內的場景。
    他情急之下低吼一聲,拿著水果刀,猛地捅進了公共電話亭!
    水果刀扎進空氣的感覺傳到了手上。
    小流氓愣了一愣,然後硬著頭皮在暴雪中睜開了眼。
    公共電話亭內空無一物——除了固定在玻璃上的公共電話,和無處不在的雪花。
    預想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小流氓錯愕的倒退兩步,跌倒在雪地里。
    陳宴看著仰面倒地的小流氓,內心茫然。
    在他的視角中,公共電話亭的門,並沒有被小流氓打開。
    他低頭看著自己緊緊攥著門把手的雙手。
    門把手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松動。
    “哈。”
    電話里傳來憊懶的聲音。
    “每一屆新人,我都要跟他們解釋,公共電話亭是絕對安全的。”
    他把“公共電話亭”是絕對安全的這句話重復了三遍。
    陳宴皺著眉頭“為什麼呢?”
    電話里的電流聲讓那聲嗤笑更加滑稽。
    “【規則】。”
    電話里的男子重復道。
    “【公共電話亭是絕對安全的】,對你而言,這是客觀存在的規則。”
    “用另一個簡單點的解釋
    你眼中的公共電話亭,和小流氓眼中的公共電話亭,
    其實不是同一個。”
    陳宴沉吟道“類似于平行空間那樣的東西。”
    電話中的聲音里帶著驚喜“陳先生真是個聰明人。”
    電話中的聲音開始變得熱切“奇妙的空間規則,不是嗎?”
    “【規則】是絕對的,自誕生起便不可更改,如同神明創世時的神諭。”
    “神說要有光,于是這世上便有了光。”
    “陳先生,光有規則嗎?”
    他自問自答。
    “光是有規則的,光的規則是由神明制定的——
    光傳播的速度、光的散射和折射原理,甚至是至今沒人徹底搞懂的小孔成像——這些都是光的【規則】。”
    他話鋒一轉。
    “而我們研究的領域,則是科學之外——超自然現象的【規則】。”
    陳宴下意識的問道“我們?”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夾雜著明顯得意的輕笑。
    “陳先生,歡迎加入拜倫維斯。”
    對方明顯不想解釋下去了。
    陳宴內心有千萬種疑慮,但一時之間不知道從哪問起。
    就在陳宴梳理著自己的疑慮時,小流氓從公共電話亭外的雪地里爬了起來。
    他咬著牙,埋頭沖進公交車站,
    然後用茫然的眼神看向三叔。
    “梁先生……那里面什麼都沒有!”
    三叔怪笑一聲“你以為里面有什麼?”
    他臉上的笑容轉瞬間變成陰沉“你以為陳宴還在里面嗎?”
    傳教士知道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看向小流氓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
    三叔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憑什麼判斷,陳宴還在里面。”
    小流氓手足無措,腦袋里無數個念頭閃過,可沒有一個能完美回答三叔的問題。
    三叔拉著那張老狗一樣的臭臉
    “我來替你回答吧這樣的場景,這樣詭異的事情,你曾經遇見過,對吧?”
    三叔說出這句話之後,小流氓緊繃的神經仿佛斷了。
    他一生中隱藏最重要的秘密,被人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
    三叔笑了笑。
    “你叫什麼?”
    小流氓木偶一般回答著三叔的問題“威廉……我叫威廉。”
    三叔並沒有追問他的姓氏。
    “告訴我。”
    三叔看了一眼他們來時的方向,確定小女孩還沒追上來。
    “告訴我,你曾經見過的……那件詭異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