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陽回去躺在穿上，迷迷糊糊望見窗外開始亮了還沒睡著，再躺著不知何時睡了過去，窗外有下人說話來回走動的聲音，睡夢中听到，他陡然驚醒，翻身下床，拉開門，見院外經過的下人丫鬟婆子全都換上了麻衣，院里的廊檐下屋門口的燈籠也都糊上一層白紙，整個李宅，整夜過後變成了素白一片。<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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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水洗了把臉，玉竹已經送過早飯，說是這幾日都不在飯廳用飯，請他用過之後再去前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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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送來的還有一身黑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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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哪里吃得下飯，讓玉竹放下就要往外走，哪知玉竹手捧著飯菜擋在門口，面露難色︰“薛公子，姑娘猜到您不好生吃飯，特意讓我堵住您，待您吃完後端著空盤子回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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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不悅，玉竹面色哀戚︰“薛公子，姑娘知您是貴客，不論家中遇何事，都不能怠慢了您，她這幾日忙老爺的後事，怕顧不上您，特地命我什麼都不許做，只盯著廚房給您做飯，照看您用飯。公子，姑娘待我親厚，老爺沒了，姑娘像是沒了主心骨，最是難過，我不願這個時候只在一旁干看著，我想為姑娘分憂，家里那起子不省心的親戚，您也是見識過的，姑娘不光要忙人情往來，還得防著他們的黑手，我想陪著姑娘，求您快些用飯，我好去交差，玉竹在此謝過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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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望著眼前的丫鬟，平日里只覺得她忠厚周到，不似青梅機靈爽利，卻能在他面前說出這番話，他如何能怪她？自古同富貴容易，共患難卻不易，單沖她這份對主子的忠心和愛護之心，薛陽就覺得她已好過大多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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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食盒，吩咐道︰“你家姑娘知道我脾氣不好，你就說我厭煩有人看管，將你攆走，飯我會好生吃，你回去幫姑娘的忙吧，我不是孩童，一個大人能顧得好自己，讓她莫要為我分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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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露出感激的神情，剛要走，又擔憂沒完成姑娘交代的事情，面露為難之色，薛陽不悅道︰“讓你走就趕緊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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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音頗高，玉竹忙行禮跑了出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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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當然沒胃口用飯，念及李沐芷百忙之中還要掛念他的吃穿用度，不忍拂了她好意，端起一碗粥仰頭咕咚喝完，又塞了一口肉，換上黑衣後，快步走出屋子，向前廳快步走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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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芷穿著一身孝衣，頭發簡單挽在耳後，面上滿是倦色，眼下現出一片烏青，整個人像是驟然失了水的花瓣，干癟枯萎，只是一股精氣神還在撐著。<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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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接連在她眼前回稟，李沐芷挨個听，吩咐著，報喪給哪些家，各處活路的分派等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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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遠遠望著她，李沐芷打發完一波人後一回頭才撞上他的視線，剛抬腿要走，薛陽已經快步走到她跟前，提醒道︰“你腿上的傷還沒好，不宜走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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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芷點了下頭，領他的情︰“謝薛公子關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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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原本想問問夫人身體可好些，回想昨日她的話，料想其中另有玄機，他一個外人不宜多提，便改了話口︰“宣兒很听話，你安心忙吧，我會照料好他，別掛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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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芷難以為情，行禮致謝︰“勞煩薛公子了，你本是貴客，家中遭此變故，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別見外，該吩咐就吩咐下人，若有怠慢，我定嚴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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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凝視著她，他不喜听到這種見外的話，昨夜開始，他恍惚有種同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錯覺，可李沐芷的話明晃晃地告訴他，她還當他是個外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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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需為我費心……”話音未落，又一個下人跑來問招待來人的事，李沐芷只來得及道一句“我先失陪”就火速交代下人如何布置。<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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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無聲嘆口氣，向後退了幾步，站在遠處，遙遙地注視著她忙前忙後。<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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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李沐芷走動，薛陽都會不自覺看向她的左膝蓋，生怕裙子外面再滲出血跡，李沐芷卻似已經忘記受過傷，毫不顧惜，時時快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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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宣醒來，哭著去找了母親，被青梅勸了回來，說母親生病了，不宜見人，需得靜養，李沐宣不肯，被青梅嚇唬若是打擾她休息，連母親也沒了該怎麼辦。<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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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宣年紀小，一听這話嚇得就要哭，忍著恐慌，來到前廳想要找最信賴的阿姐，李沐芷忙得團團轉，還沒等說上兩句話，就被薛陽拉至一旁。<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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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空看向阿弟，見他跟著薛陽心緒平穩，才放下心來，安心去忙父親的後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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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天亡故得突然，家中並無棺材，秦山去了宥城最好的棺材鋪，定了現有的最貴的一副棺材，接近半個時辰後才拉回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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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李沐宣都被請來，李沐芷極力忍住悲傷，目睹著父親的入殮儀式，李夫人悲痛過度，當場暈了過去，阿弟靠在她懷中，哭成了淚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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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人將夫人抬回房間歇息，薛陽領走了李沐宣，她抹去眼淚，指揮著下人在正門處的案幾上擺放瓜果點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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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已布置妥當，棺材安放後，李沐芷站在極目盡是白色的大堂之中，心里一陣陣軟弱，回頭想去找那個大山一樣穩健的依靠，發現卻是不能，因為那個無時無刻鼓勵她，護著她，傳授她本領，信任她，給她出謀劃策，教她為人處世的父親，已經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再不能發一言一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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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下人們分批用飯，李沐宣一直留在薛陽房中，時不時抹兩把眼淚，薛陽一開始覺得他哭鬧心煩，忽地就想起自己幼年喪母的心境，便多了許多耐心，陪著他聊天，說笑，還難得有了長輩的模樣，將行走江湖遇到的趣事講給他听。<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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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宣畢竟孩子心性，听得起勁，也就分散了不少失怙之悲，青梅送來午飯，全是可口的飯菜，薛陽哄著他慢慢吃著，好歹吃了個七八分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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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為李沐宣夾了一筷子菜，門外進來一人，薛陽扭臉，見是李沐芷，她快步上前，見阿弟心緒平穩，嘴里塞著飯菜，比昨日不知強了多少，感激之情尤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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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過飯了嗎？”薛陽剛問出口，李沐芷同時道謝︰“多謝你照看宣兒，實在讓你費心費力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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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陽不願她這麼客氣，見她氣色比早晨那陣更差，嘴唇灰白，毫無血色，擔憂問道︰“你吃飯了沒？”<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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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芷沒有答這句話，而是叮囑李沐宣，要他一定不能給薛陽惹事，這兩日就跟著他好生待著，更不許去後院打擾母親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