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本並不害怕這些承包商來起訴日鋼。畢竟,至少表面上,這是一起鋼材的質量糾紛,不至于變成日鋼拖欠承包商的丑聞。這種級別的訴訟,對于日鋼幾乎沒有什麼重大影響。搞不好,日鋼還能贏下訴訟,賴掉大部分剛才的結算款。
    對于北原這方來說,提起訴訟並非具有重要的意義。
    最重要的是,虎口拔牙。
    在一眾勢力中,實現承包商的債權。
    谷本判定對方並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殺傷手段。
    因此,他也敢于放出狠話。
    身後的一眾承包商都頗為緊張地看著北原。其實,他們也明白他們的代表律師是一位年輕人,無法期待他做到太多。更多人想的是讓這位年輕人替他們出一口對日鋼的惡氣。至于說讓這位年輕人替他們討回錢,他們這些摸爬滾打的老江湖都辦不到的事情,又怎麼會寄希望于一位年輕的律師去辦到。
    面對谷本的狠話,北原同樣不為所動,他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
    “谷本律師。沒有商業談判精神是你們!我們已將生產鋼材全部如數交付給了日鋼。然而迄今為止,交貨之後,你們連半分款項都沒有支付。你們對著一個守約完成生產計劃的承包商說要有商業的談判精神,你的話語是不是太可笑了!”
    北原的話語直接強硬地反駁道。
    “至于說訴訟——”北原露出了幾分狡黠的笑容,“如果你們今日日鋼沒有給出一個說法,我們會選擇報警。”
    報警?!
    谷本沒想到對面的律師,最後竟會冒出這樣一個詞?!
    報警?
    這是開玩笑吧?
    這樣一個商業糾紛,什麼時候就涉及刑事犯罪了?
    谷本不明白這位律師為什麼會這麼說,這是在開玩笑吧。
    “北原律師,你是在胡說吧!報什麼警?!”
    北原搖了搖頭,“沒有說胡話。在來之前,我們承包商就發現了在第六、第七鋼鐵廠莫名奇妙多了很多以前沒看到的事務員,在不斷來回走動。結合之前走漏的銀行擬對日鋼進行利息寬免的消息,那些事務員恐怕是銀行派來對日鋼資產進行盡職調查的律師和會計師。”
    “日鋼在接下來應該會和主要的往來銀行達成新的融資計劃。對于銀行而言,最重要的應該就是要求日鋼進行追加擔保。那些律師、會計師,恐怕就是在查點日鋼可用于抵押的資產。”
    “就此,我們承包商此前日鋼投資的一些生產線、生產設備,都有可能被你們日鋼進行處置,抵押給銀行!”
    “這和刑事犯罪又有什麼關系?”谷本進一步反問道︰“你方才說的所謂報警,我要求你現在就澄清你的意思!”
    “你們日鋼現在將第六、第七鋼鐵廠停運,阻斷我們承包商對生產設備使用的可能性,並利用保安阻撓我們進入廠區,同時你們意圖進行支配,並將這些設備抵押給銀行。你們日鋼的行為,在法律意義上已構成了搶劫罪。”
    搶……搶劫罪?!
    谷本沒想到北原竟然會這麼說。
    這能是搶劫罪?
    事實上,這是搶劫罪的一個經典法律問題。
    即搶劫罪的對象,能否是房子、大型生產設備等固定資產。
    就一般人的印象而言,搶劫罪的對象無外乎是人身上的包、現金、首飾、手機這些動產。但是,就搶劫罪的對象能夠延伸到房產這類資產,則一直是爭議的對象。
    “你們日鋼動用保安阻撓我們承包商,這是使用暴力。同時,你們意圖處置這些生產線設備,這是排除了我們承包商對這些設備的佔有。從法律層面而言,你們日鋼的所作所為,完全符合搶劫罪的犯罪構成。”
    北原的話語,進行簡潔的分解。
    將為什麼日鋼現在的行為構成搶劫罪,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
    谷本對北原的話感到震驚。
    他想要反駁的北原的話。
    但是,至少這番話在表面上的邏輯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想要在轉瞬之間進行反駁,竟還是一番難事。
    是的,谷本沒有想到。
    一番看起來構成搶劫罪的荒唐言論。
    可是在這個年輕律師的擺弄之下,竟變成了有板有眼的觀點。
    北原的出擊角度,也恰好擊中了谷本的盲區。
    畢竟——谷本是一位商業律師。
    他接觸刑事案件的經驗並不多。
    然而,谷本畢竟也是頂尖律師,他立刻回復道︰
    “別忘了。你們所有設備都處在日鋼的私有土地之內,我們只是在行使土地權人的權利,決定誰能進來,誰不能進來。這不是一個犯罪行為。北原律師,從今天來看,你們糾集了這麼多人,聚集在我們總部大樓,要報警的是我們才對!”
    “你們今天這般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請回!!”谷本直接下了逐客令。
    “今天來這里有兩件事。讓你們立即付款是第一件事。”北原笑著開口道,“這第二件事嘛。那就是,我們要向你們調取日鋼相關的董事會、股東會決議記錄、財務報告、以及涉及重大資產處置的賬簿記錄!”
    谷本覺得面前的這位北原律師應該是瘋了。
    先是說要報警。
    現在又說要查賬。
    但是,他們只是區區的承包商,這種小規模的債權人。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這種站不住腳的要求。
    一直在旁邊的財務總監永井听到這個要求,也覺得不可理喻。日鋼的股東會、董事會決議,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給這樣一群承包商去看。並且,還要進行查賬?!這些車間承包商真當自己是誰了,以為他們是銀行嗎?!
    “北原律師!”谷本不客氣的開口道,“你這是在得寸進尺!這些是我們日鋼的企業機密,是不可能給外人看的。你們的要求,完全沒有法律依據!”
    “哦——是嗎。”北原的嘴角往上翹了翹。
    “忘記告訴你,谷本律師。今天在大堂的一百多位車間承包商,他們還有另一個身份。他們是——”
    “日鋼的股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