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敬畏這位議員先生。不是因為他的權力,不是因為他的財富,也不是因為他的野心或者說叫做願景的東西。一個聰明人會敬畏另一個人,往往是因為另一個人更加聰明。或者說,用聰明這樣的詞來形容這位議員先生,也是不夠。
    黑澤從來沒有真正弄懂過這位議員先生內心的真正想法。
    是的,即使連猜,都非常難以猜中。
    也正因為如此,黑澤敬畏他。
    “你又在琢磨事情了。”這位議員先生笑了幾聲,“你一定是在想,剛才我說的那番話,是在單純的抒發感受,還是敲打你。”
    這位議員的話語,十分精準的命中了黑澤的想法。
    “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您。”黑澤苦笑了幾分。
    這位國會秘書沒有掩飾。
    因為他知道,如何掩飾,都逃脫不了這位議員先生的眼楮。
    “江里子今天被抓了。”黑澤決定快點切入正題,直接匯報道。他不想繼續將時間花費在討論一些玄之又玄、沒有邊際的問題上。
    “是哪位警視廳的高層抓的?”那位先生問道。
    “京都警察抓的。”黑澤再度咽了咽喉嚨,“听起來可能有點難以置信。但是,的確發生了。京都本部長西野,親自率領隊伍,千里迢迢地趕到東京過來,抓獲了江里子,並且搭乘直升機逃跑了。”
    說句實話,黑澤完全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然而,當這位國會秘書抬起頭來,仔細地觀察這位議員的表情時,他讀到的只有平靜一種情緒。
    是的,哪怕如此離奇的事情發生了,他也看不到那位先生的表情上有流露出半分驚訝的情緒。
    “您是否需要做出一些什麼指示?”黑澤試探性地問道。
    畢竟,江里子是被抓了。
    她不是死了。
    而是被抓了。
    有時候,死人看起來很可怕。
    但真正可怕的其實是活人。
    人只要還活著,就會生出各種各樣的變數。
    “不需要。”那位議員先生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但畢竟……”黑澤忍不住說道,“京都警方辦案是出了名的霸道野蠻,若他們使些違法的手段,從江里子口中翹出些什麼的話,那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我剛才不是才跟你說過嗎。”面前的議員先生再度開口道,“黑澤君,你過于糾纏局勢的一角。”
    “您的意思是——”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京都警方能夠抓獲江里子,在他們背後的是誰。但是,在江里子的身上花的時間越多,意味著他們偏離軌道的角度就越大。”那位議員的嘴角微微上翹,“他們此番捉住了江里子,他們肯定如獲至寶。”
    “在今晚的行動里,無論江里子是否順利,都不重要。”那位議員先生繼續說道,“她如果能夠成功而退,我們固然為她歡喜祝賀。如果她不幸被抓,那麼警方在她身上花去的時間越久,警察就越不容易注意到真正迫在眉睫的事情。”
    黑澤完全沒有想到面前的議員先生竟然是從這個角度來思考問題。
    這位議員先生把江里子當做了一個拖延對手時間的工具。
    這就像是釣魚中的誘餌一樣。
    當魚一口吃了下去,以為能夠飽腹一餐的時候,沒有想到,迎來的就是被抓離海洋。
    江里子就是這樣一個誘餌。
    讓對手以為他們勝利了。
    實際上,在消耗他們寶貴的時間。
    “不過,你可以查查京都警方背後的主使者。”那位議員笑了起來,“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我覺得這位主使者應該是一位很有趣的人。”
    黑澤听著那位先生的話語,內心倒是忍不住嘀咕。
    他並不覺得整件事有什麼有趣的地方。
    “對了,團結盟今晚的總部在開會了。”黑澤繼續匯報道,“他們正在研究總務大臣寺田涉及的獻金丑聞。”
    “黑澤,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那位先生的聲音響起道,“你說,團結盟這次究竟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呢。究竟是會切割寺田,還是不切割。人性真是有個有趣的東西。在利益面前,究竟會不會把多年的戰友給拋棄?”
    黑澤內心總有些隱隱的不安。
    雖然他說到了團結盟的事情,但是內心中,還在思考著京都警方的事情。這位國會秘書終究是絕頂聰明的人,他想到了一種危險的可能性,覺得有必要提醒面前的人。
    “議員先生。這次指使京都警方的幕後者,我們眼下並不知道他們是誰。如果這個幕後者和團結盟的寺田聯合起來,那怎麼辦?會不會對我們的計劃構成破壞。”
    這位國會秘書的內心想法很簡單。
    把江里子視作必得之物的京都警方一定有著更加深遠的目標。
    絕對不會僅僅限于偵破某一個案件。
    問題就在于,如果京都警方背後的勢力,與團結盟的寺田勢力聯合起來的,或許有可能破解當前的局面。
    那位先生依舊端坐,“我明白你的擔心。不過,現在的最為優先的事項,就是諾亞方舟的建造。大洪水的日期已經確定了。”
    什麼?!黑澤听到這個消息,頓時大吃一驚。
    大洪水的日期?!確定了?!
    那豈不是一切事情都迫在眉睫?!
    黑澤同樣也知道大洪水意味著什麼。
    那是絕對恐怖的災難。
    “他們想查案子,就讓他們查去吧。”那位先生笑道,“讓他們去玩自以為是的偵探游戲。我現在關注的是,我們國家的內閣。”
    “下一步有什麼指示嗎。”
    那位先生又拿起了身旁的《幾何原本》翻了翻,像是在尋找其中的一個命題,然後又動手在白紙上演算起來,他像是想親身體驗一下在地理大發現時代的水手,究竟是怎樣在茫茫大洋中確定船的定理位置。
    隨後,那位先生終于開口道︰
    “不妨就給我們的內閣大臣們出個難題吧。”
    “日鋼不是準備進入破產程序了嗎。”
    在這個夜晚——
    這位有著恐怖威壓的議員,提到了一個破產案件。
    一個東洋超大型鋼鐵企業的破產案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