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延舟只停留了一天,他這時候倒是守信用,就是沒見小驚蟄。
他離開之前,強行要聞柚白去送他。
聞柚白素面朝天,沒有化妝,宿醉過後,有些蒼白的憔悴,他進安檢之前,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站在了玻璃窗旁,薄薄的橘黃色陽光籠罩在她身上,照得她有種模糊的透明,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她眼里根本沒有他,好像他的來去根本就不會影響到現在的她了。
他臉色微微沉,心湖下仿佛有了個窟窿,有什麼在流失,而他無法掌控。
與此同時,另一架私人飛機上載著溫元厚,聞柚白大概也沒想到,她一個小小的人物能幾度引得溫元厚出手。
以前她看影視劇,劇里總是把大人物塑造得很厲害,不說心胸是否寬厚,但能得到大人物針對的人,也必定非常了不得,但她來了聞家之後,卻發現不管什麼大人物,脫去金錢和權力給予的外殼,就是一個小心眼的男人,他的心胸是否寬廣,只看你踫的是不是他在意的東西了。
大學的時候,舍友還吐槽有些影視劇︰“編劇是不是沒有常識,胡亂編啊,大佬的商戰就是派人搶公章?推人下樓,制造自殺現場?就沒點商法大戰麼?”
她那時就想跟舍友說,誰說不是呢,在溫元厚之前,溫家的掌權人是他的母親,正值動蕩年代,千金大小姐招婿了一個根正苗紅的貧農,困難之時就在鄉下度過,後來殺回南城,奪回溫氏,晚年的時候,卻傳出了夫妻不和,股票下跌,溫老太太的丈夫大舉負債擴張,集團風雨縹緲,誰也不知道是誰做了什麼手腳,反正結局就是她的贅婿老公在f國懸崖墜落,警方鑒定為意外。
至于溫元厚,他的自傲遲早會讓他倒霉,但聞柚白的確挺怕他的,因為他給年少的她留下了太多的陰影。
而且,他在干完那些事情之後,還會憐憫地跟她說,是他手下留情了。
正如此時。
聞柚白剛走出教室,就被兩個黑衣人請到了一輛黑色的加長汽車上,車門緩緩地打開,溫元厚正在品茗,車內的空間寬敞,上去了之後,完全不像是一輛車,反倒是一間茶室。
車門在她身後關上,隔住了外面的光線。
溫元厚抬頭,他對聞柚白向來是開門見山︰“坐下來吧,換個學校讀jd,給你三年的清淨,你應該很開心吧,你放心,謝延舟絕對找不到你。”
聞柚白厭惡的就是這種,在他們眼里,她不是個自由的人,任由他們安排,她活著都是他們的施舍。
她沒說什麼,因為說什麼都沒用。
“徐家那小子也喜歡你吧?”溫元厚笑了下,他抬眸看著聞柚白,又時候覺得像是看到了一個很久遠的人,又愛又怕的人。
他說,“你跟你媽一樣,許茵也是很多人喜歡,只可惜,你們的命運也沒有差別,弱者只配被人操控。”
聞柚白垂著眼睫毛,神色安靜。
溫元厚其實還蠻喜歡跟她對話,說︰“你知道麼?當年你能來聞家,是我背地里安排的,你養在鄉下,正好那時歲歲在她母親去世後,不思進取,又軟弱,她媽媽也是太軟弱了,我就試試把你接來,順便看看聞陽和謝冠辰的反應。”
“我年少的時候,也有人做我的磨刀石,我讓你當歲歲的磨刀石,有時候看你對歲歲那麼狠,我又舍不得,只好親手幫幫她,但歲歲把你壓得狠了,我也會舍不得你。”
聞柚白的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他說的親手幫溫歲,就是推她下樓,就是要讓她去死。
“我當然手下留情了,不然你以為你高考是怎麼跑出來的?歲歲如果想關你,你以為你靠自己就可以麼?還有你的大學,如果我想攔下太簡單了,謝延舟跟我做的交易,只不過是我的故意讓步罷了。”
溫元厚的眼鏡片上浮起了層層雲霧,他享受這樣掌控所有人的快感,他身居高位,溫家勢大,他在歲歲的事上,的確無需過分思慮,想做就做吧。
“你也的確有作用。”他輕笑,“你不用被我打擊得似乎很難受。”他聲線溫和徐徐,“我都親自飛一趟了,足以說明我對你的欣賞。”
聞柚白掌心微濕,她還得感恩戴德是麼?
“我對你多次手下留情,你跟許茵有點像,但又不像,她其實沒什麼魄力,她傷害了我的妹妹,孩子當然無辜,我對你如何,只不過因為你傷害到歲歲罷了。”
聞柚白睫毛輕顫,覺得可笑︰“溫總,所以你想說,你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愛你妹妹?你真的愛她麼?她的女兒被你養成了什麼樣?你說這是愛?你說恨我都信。”
溫元厚眼眸中閃過了一道暗光,神色冷了幾分,他避而不答,只繼續說︰“你現在只能听我的,你也有女兒了,也懂得長輩對小輩的愛護之心吧。”
他已經是在警告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了下︰“你們母女倆也挺有意思的。”他讓聞柚白抬眸,看著她的眼楮,淡淡道︰“許茵不夠聰明,但夠听話,她看似不愛你,其實很愛你,她當初為了讓你能安安靜靜在鄉下長大,選擇再也無法生育。”
“你知道聞陽為什麼不能再育麼?”
他像個衣冠楚楚的惡魔︰“也是我讓許茵干的。”
“聞陽以為自己很聰明,卻被謝冠辰吃著,謝冠辰以為他很聰明,掌控了許茵,卻不知道誰在看著這一切,他們現在還以為你不是許茵生的,多可笑。”
他說完了這一切,又慢慢恢復了慈祥的笑容︰“你也別當真,只是故事罷了,我是做正規生意的,不踫違法亂紀的事情。”
聞柚白其實沒听懂,信息一下來得太多。
她這一年幾乎沒想起許茵,她早就不對父母之愛有什麼期待了。
突然听到這些,只覺得天方夜譚。
許茵怎麼可能愛她?她對溫歲才最好。
她眼楮干澀,胸口沉沉起伏,無法梳理清其中的關系,她答應了會帶著小驚蟄換國家就讀。
她看著遠方沉淪的橘色夕陽,她、溫歲和謝延舟不過都只是卷入他們三個老不死斗爭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