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段子干見魏冉不買賬,有些著急,道“雖然,誠以為穰侯謀也。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世情之常也。穰侯之功,秦無可賞,所以相容者,蓋天下有兔鳥在焉。穰侯其思之。”
魏冉道“段子之言,可以無論矣。臣年逾七旬而不死者,可謂賊也。賴王與太後容臣素餐,寧無知乎?至于奮飛之志,早歇于胸矣。”
段子干道“穰侯雖無己志,亦當為後世子孫謀。”
魏冉打斷道“臣少于子息,無庸也。段子為魏使秦,當言魏秦之事,臣之家事,不敢勞心!”
段子干無奈道“垣與軹,當南陽要道,錢糧所在,敝王視之甚重。願大國歸之,魏將舉國而謝!”
魏冉道“何以謝?”
段子干道“太子之志,不敢缺也;陶邑之道,不敢絕也。”
魏冉勃然大怒道“豎子,寧再歷華陽者乎?”
段子干道“越甲三千,猶自死戰,而況魏十萬之眾乎!”
魏冉道“陶邑之商通,太子為質,皆魏所命。今魏既絕吾道,復害太子,敝邑雖偏小,必向大梁申冤于王!”
段子干道“非敝邑敢絕大國也。軹,都會也;垣,咽喉也。今扼吾咽喉而𠡳Q岣剮兀 崞 緣逼此老嗖 病! br />
魏冉道“安邑,魏宗廟之所在,而獻之于秦。垣與軹焉得等歟?”
段子干道“安邑之失也,魏人常懷復故之志。今若再斷軹道,恐魏臣群起,傾全國所有,以連諸侯,敝王雖欲和而不可得也。”
魏冉“哼哼”冷笑道“若魏必戰,臣雖老朽,願以出也。勿煩兒輩!”
段子干見說得無法轉圜,只得自己下台階道“秦魏之盟,賴君侯而成,敝邑甚惜之。其願與秦共也。”
魏冉道“魏既念同盟之誼,臣亦有所求也。秦與趙戰于閼與,其狀汝皆知也。而趙稱趙奢敗秦,封奢馬服君,敝王意難平。必也以道伐之。魏其假之乎?”
段子干吃了一驚華陽君找自己出兵伐韓,穰侯找自己借道伐趙,秦到底是要打哪里?他嘗試著問道“平陽近趙太原,君侯其取道于韓乎?”
魏冉道“平陽未足取也。太原遠邯鄲,伐之不足為趙戒。當伐之邯鄲!”
段子干道“閼與之戰也,秦拔閼與以與韓也。趙于韓復奪之,世所知也。穰侯何恨耶?”
魏冉道“若趙拔韓閼與,臣無恨也。臣所恨者,趙拔韓閼與,而言退秦軍而守之!趙奢,田部小吏,因之封馬服君。許歷,賤人也,封之國尉!敝國上下因閼與而得功晉爵者多矣,聞之無不憤恨。蓋余眾疑其冒功也!故必伐之,彰秦不為趙敗也。”
段子干道“中更胡陽與其戰也,其能言之,何憤恨之有?”
魏冉道“中更為趙矢所傷,不治而亡。故必當斬一大將,乃雪此恨!”
段子干道“趙魏,兄弟也。願秦稍釋其恨,勿得相伐也。”
穰侯道“臣借道于魏,而魏反阻臣伐趙。其將奈何?”
段子干道“非敢阻也,願以釋之。”
談判雙方互不相讓,場面一時陷入沉寂。良久,穰侯道“若無他言,且出宴飲。”于是兩人重新滿臉笑容,步出暖閣,回到大家中間。穰侯再勸一回酒,宴席結束,魏使離開。
送走了魏使,魏冉再謝太子完和黃歇,兩人也乘車離開。魏冉一聲冷笑,讓家臣協助少府的人,把樂器、酒器、炊具、食器等物一並清洗完畢,裝車運回宮中。自己獨坐堂中,回味著剛才段子干的神情和話語。待眾人散盡,魏冉走進後宅,後堂竟然還坐著兩人。後堂並未點燈,兩人就在黑暗中坐著。
魏冉上堂後,對著二人行一禮道“事久方畢,勞陳公久候。”
坐在前面的一人道“微庶正欲觀魏之行,焉得久也。”仔細看時,竟然是陳筮和曾季兩位熟人。
魏冉吩咐掌燈,陳筮阻止道“未可。微庶之行,未可顯也。但于暗中夜話可也。”魏冉只得作罷。三人就在堂中對面而坐。月光可以照到門頭,但射不進堂內,如果有人在門外,如果不是有意搜尋,絕對看不見堂內竟然還有三個人。三人以近乎耳語的聲調交談了一夜,直到更鼓響起,魏冉才把他們送到旁邊的耳房內,讓他們休息,自己則更衣上朝。
退朝後,秦王領著穰侯、涇陽君、高陵君和安國君前往太後處,討論與魏使第一天談判的情況。華陽君稱年老多病,只詳細報告了會談的內容,並沒有親自來。
太後比較起兩年前要衰老很多,走路都得要人攙扶。和以前一樣,秦王等人進了甘泉宮才通報太後出來。太後見了秦王等人,笑道“吾等議事凡三十余年,皆老矣!王無論也,余者皆當退也。”
秦王道“奈國中並無如穰侯者。”
太後道“穰侯可薦之于王!”
魏冉道“中更胡陽,少年有為,以代臣職,甚妥。不幸早亡。”
太後道“既早亡,汝其何言!但言其次。”
魏冉道“今當國政者,只安國君與張卿也。張卿任河東,頗見功,若召入朝,歷練有日,必可為也。”
太後道“依吾之見,不必歷練。復如中更胡陽,悔之晚矣!但召張卿入朝,汝三人皆歸國。”
魏冉等三人皆拜道“喏!”
太後道“吾歲加矣,筋骨疲矣。不能復視事也。今見魏使,後不復與國事矣!”
秦王道“母親未可。雖然母親不視事,兒有事必請于母,不信母不教兒!”
太後道“老而不死是為賊。吾等是也!”
見秦王面露尷尬,太後轉換話題道“魏使所來何事?”
秦王首先道“華陽君詳報,魏使所至也,乃為討還垣與軹也。”秦王一邊說,一邊在太後面前鋪開一幅圖,指示道“垣與軹,當軹道兩口,通南陽及河東。張卿守河東,先拔垣,後居軹,皆兵不血刃,民眾安堵如常,但易其守令,更行秦法而已。”
太後听說“更行秦法”,雙目陡然有神,炯炯地望著秦王問道“行秦法于魏人,無預刀兵,亦可得乎?”
秦王道“如河東所報,然也。”
太後道“先王在時,每議秦法嚴苛,為關東諸侯所難行,心甚憫焉。昔商君之行法于秦也,殺人盈谷,渭水為赤,秦人不便者三年。先王每論及此,常懷憂心。秦賴法而強;若法不行于諸侯之民,是秦雖攻城奪地,不能廣秦也。今河東守得行秦法于魏民,不加斧鋸,不動刀兵,而令民心服,是無上之功也。非拔一城、十城所能匹也。”
秦王伏拜道“非太後教誨,兒豈得知!”
其他四人見秦王如此,也皆伏拜道“太後指教甚是!”
太後道“先王在時,爾兄弟尚幼,未足為知。穰侯雖長,分守于外,未得近內,亦未得聞。惟妾身侍先王,常得教訓,乃得識之。”
于是眾人一齊道“謹奉太後之教!”
太後道“老則多言,每誤正事。王其言魏使之事。”
秦王復道“河東得魏垣與軹,全據軹道,秦但取道河東,即得入南陽,南陽不足取也。魏懼之,欲討還之。”
太後道“何以值?”
秦王道“或言無值,但以同盟之誼討之。”
太後道“秦、魏,同盟也,秦取魏城不義,願歸之!”
秦王道“太後聲容畢肖!”
太後道“呸!天命靡常,惟德是輔。天下之土,豈但魏耶?”
秦王道“非止此耳,魏並以斷陶道、不利于太子相挾!”
太後道“愚不可及!垣、軹二城雖重,焉得與太子、陶邑相並。”
穰侯道“雖然,不可不防也。太子,國之儲君,不可立于危地。今魏既出言,雖不能必,亦當召回太子,以絕其心。”
涇陽君道“召回太子,正自示弱,未可!”
穰侯道“太子為質,正當示弱,未便示強。”
高陵君道“或可歸之一城,以保太子平安。”
涇陽君道“未可。歸之一城,太子猶在彼處,彼猶可以之相挾,索求無盡。若舍一城而召太子歸,猶可!”
穰侯道“若舍二城而得太子歸,猶為可也。恐但失二城,而太子難歸。”
太後道“魏言將不利于太子,不過虛言恫嚇,非其實也。若秦顧及太子,亦不敢直取垣及軹!魏亦知也。”
穰侯道“當以何策而救太子?”
太後道“魏虛言恫嚇,若動之,正中其計。惟不動心,止言太子但有缺少,必起大軍。則太子安若泰山。”
穰侯道“太後所見必然不差。惟恐魏急則無智亂為,彼時,縱得魏王首,太子亦不回也。”
秦王道“軍國大事,寧得無險?況為質于異國。願舅詳籌其策,令魏不敢犯可也。懼敵而退,非其計也。”
魏冉道“謹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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