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夜靜。
    隨鈴鐺聲漸近,北與老翁拄著藤拐現京街。不知他從何處撿來的破斗笠,今也無落雨,卻也戴著。只見他笑眼眯眯,一酒三步,四步停。手指時不時隨處指了指,聲遠悠長道“空有明月不見路,行至所處皆成迷”
    又一口酒飲下,道“雲步無心行入境,自欺南牆另有希。”又停下,舉葫蘆敬天,道“晨日喚吾夢醒,苦雨淨爾心關。”
    音落,突不見明月,烏雲襲上空。眨眼,細雨伴風來京,街無燈人無影。只聞,街戶人家門窗關,不見北與檐下藏。
    雨打屋檐聲噠噠,流落水成花。赤足落地雨水濺,天變面無變。北與仍飲酒。面前無雨背盡濕,斗笠雖破,卻也算遮了臉。而這雨,似有備而來。
    緩行至京街拐角,有一新開的花樓,名聞萊。那二樓一房的窗關著,里頭燭光映照,窗上人影可見是一個姑娘。
    “苦雨淨爾心關”屋里姑娘跟念道。聲落,二樓窗開了,風雨輕打入內。只見一個美嬌娘靠窗坐,她手拿繡花傘擋住半張臉,也不管雨滴落面,朝樓下看了下來。
    滿身被雨水打濕的北與老翁仍飲酒,他腳步緩慢,時而笑之。如絲姑娘打量著,這會伸手招進來一個丫頭,背對她道“去給老者送把傘。”
    屋內丫頭點了點頭應了好,這就退下了。
    “怎說,你也算她的姨娘可算我求你了不成!”衛家姨娘林明意哭臉無淚,這會正坐屋里頭。
    如今衛家宅院被封,男丁老者斬殺少者流放,女眷被貶為奴入賤籍,所有錢財上繳。而楚絮,早預料衛家不妙,特把自己名下的田鋪一一轉記在如絲姑娘名下,這才無須流落街頭行乞。
    而這如絲姑娘便是她自己,楚絮。也就是如今的聞萊花樓老板娘。更名後,楚絮自然也是良民一個。
    自宅院被封,衛家女眷紛紛被趕出。衛家大娘子領著嫡女衛秋婉回了老家;而林明意和衛晴蓮無處可歸。衛晴蓮傲嬌跋扈,曾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也流落到給他家做奴的地步。可謂有仇必報了,今過得是連狗不如。
    林明意也算命好,原坡頭散發游行于街只得乞討,卻被如絲姑娘收留,而其代價,便是做她如絲姑娘的走狗。林明意是貪生怕死的,自然也應下。
    如絲姑娘拿下扇,側臉看著林明意。林明意下意識起身,恭恭敬敬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了”
    “今後,不得我準許不準踏我房中半步。否則,我便將你,賞給他們。”說著,如絲看向窗外樓下暗巷里的乞丐。
    林明意嚇得一身疙瘩,直搖頭顫抖道“我听你的話,我都听你的話!”話落,又惡狠狠瞪著如絲的後背看著。
    “雨乃恩澤。天賜恩澤與我,老身又怎好拒之?”北與老翁拒了姑娘送的傘。此時雨仍大,葫蘆里的酒也喝了干淨。北與老翁將其葫蘆掛回身上,這會雙手握著拐杖,走快了些。
    不一會,北與老翁那悠長的聲音再次響起,回蕩京街上空,道八方十二花凡夢,百花單八十二凡。霞色羽裳花神集,仙庭百花展雲意。靈雲不羨花燦漫,精花帶雨玉盤衫。妖生百魅珠花色,怪歲末喚散花魂。平平無影霜花魄,瑤台留月花溪魔。塵花九歸金媛  ,素草蒼雲本凡花。
    顧家宅後門。
    撲的一聲,衛晴蓮從顧家門摔了出來,趴于雨地里,滿身濕透,泥土沾衣。接著,一盞燈籠探出門來,卻不見掌燈之人。雨夜里,這盞燈也格外顯眼。
    “你不過是賤婢,又怎配與我相提並論!如今你落我手里,也算老天有眼!”顧香珩跨出門檻一步,她手擺腹前,居高臨下看著衛晴蓮,嘴角始終壓不住上揚。
    一縷發絲含于唇齒間,衛晴蓮低著頭惡狠狠的瞪著顧香珩,可恨不得此刻沖上前去將她刺殺了。
    衛晴蓮咬牙小聲道“我姑母可是姜國公夫人!”
    見雨越大,顧香珩的貼身女使百兒這會說道“姑娘,雨越發大了,可快些回屋,免著了涼。”
    听著,顧香珩這會轉身要離開,百兒又問“姑娘,她”
    顧香珩笑了笑,道“如此污穢之人,就該留此處讓雨清淨清淨,免髒了我們顧家的地。”
    “可萬一要跑了”百兒道。
    “跑,她能跑到何處去?一個罪奴罷了,人人可欺之。能臥我顧家門外,那是她修來的福分!”顧香珩想了想,又道“要不,還是打斷她一條腿吧,免真跑了,我的人還得費力去抓回來。記得,嘴巴捂緊了,免擾了街坊鄰居清靜。”
    說著,百兒護送顧香珩回了屋。這會燈籠離去,四周漆黑一片,這里是顧家後門,門處未掛燈。故而後頭來了什麼人,衛晴蓮根本瞧不清,加之漆黑害怕,衛晴蓮緊閉著不敢睜開。
    木門方合上,便听幾聲暗啞的慘叫。顧香珩行與宅內游廊,這會是忍不住捂嘴笑起。
    更夫打更,今三更天。
    一輛馬車在街上急行,車輪滾了一圈泥土,可見是從郊外行來。馬車快跑,窗簾飛起,才見車里頭坐著的是衛梅唐。
    只見她滿眼血絲,全身濕透,滿身泥土污漬,頭發更是凌亂不堪,臉色慘白帶著灰土,發絲貼臉,有水珠從發間滴落。手掌張開朝上,滿手鮮血混著泥土,可謂觸目驚心。
    衛梅唐紅著眼呆滯的望著窗外,無心無魂般。突一閃雷電震耳,衛梅唐連眼未眨。又一雷電耀眼,清晰照見前方一屋檐下,一老翁靠牆落地而坐。
    不知此人便是北與老翁,只覺他縮在一個屋檐下瞌睡,光腳浸雨地,雨淋至膝蓋,可憐至極。一時不忍想起自個的女兒姜徽。
    鼻頭不覺一酸,衛梅唐回魂般連連喊停。速將自個身上披著的薄斗篷扯下,隨手一卷遞給門外車夫道“給他遮上。”
    車夫顯見一驚,未接過手。故衛梅唐怒道“你是聾了嗎!”
    確保沒听錯,車夫連連接過,這會打了把傘落車去,給北與老翁蓋上這薄斗篷。可見,這薄斗篷只能擋擋小風,一遇雨水還是直接透了。車夫見此搖了搖頭,不語。速速上車架馬送衛梅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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