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大佬們倒是埋頭听著講解刷刷疾書,周至坐在會議室最後一排,完全看不見大家的臉色,但是從會議室里有些壓抑的氛圍來猜測,估計不會太好看。
    “教訓的第二個方面,就是必須慎重對待經常項目赤字,債務,以及呆壞賬。薩利納斯政府就是錯誤地認為只要墨西哥有能力吸引外國資本,經常項目赤字不論多大,都不會產生風險。他們甚至還認為,如果外資流入量減少,國內投資就會隨之萎縮,進口也會減少,經常項目赤字就自然而然地下降。所以,薩利納斯政府對經常項目赤字持一種听之任之、順其發展的態度。”
    “這就是自由主義的‘菁華’思想,然而血淋淋的事實向我們證明,這樣的思路是非常錯誤的。”
    “通過事後的復盤,我們發現這樣的錯誤,是由于忽略了幾個基本事實造成。”
    “首先,大量外資的流入有可能造成本幣局部兌換緊缺,因為局部市場的需求,導致了本國貨幣的幣值的提升。”
    “其次,只有在引進的外資被用于生產性目的時,資本流入量的減少才能影響國內投資的規模,進而達到壓縮進口的目的,使經常項目狀況得到改善。”
    “第三,就是在墨西哥非常突出的一個問題,大量外資被用于進口消費品,包括奢侈性消費品。消費的性質又決定了這樣一個難以扭轉的趨勢——那就是雖然用于進口消費品的外資減少了,但其他形式的資金會取而代之。因此,外資流入量的減少並不能永遠控制經常項目赤字的減少。”
    “第四,即使外資被用于生產性目的,其流入量的減少也會對所投資的工程帶來不容忽視的副作用。投資者或以更高的代價籌措其他形式的資金,或推遲工程的完工日期。根據世界銀行的首席經濟學家S•愛德華茲的估測,一個國家經常項目赤字不應該長期超過佔國內生產總值3%,而經過我們對發展中國家數據的修整,這個數字也不能超過4.5%。”
    “而墨西哥在爆發金融危機之前,經常項目赤字已達290億美元,相當于國內生產總值的8%。”
    “在世界經濟向好的時候,這樣的數字是可以忍受的,但一旦勢頭發生停滯甚至反轉,這個數據,往往就是引發危機的基本成因。”
    “墨西哥的案例,是‘新興市場時代’出現後的第一次大危機,所謂的新興市場,就是區別于傳統歐美資本涉足的基本盤以外的市場,比如拉美,比如東南亞,比如東歐,比如……我認為未來三十年里全世界最重要的一個新興市場,中國。”
    “這些市場屬于後發市場,是國際資本的藍海,也是經濟發展的窪地,是發達國家轉移勞動密集型產業,中低附加值產業的絕佳地區,在刺激經濟發展的政策扶持下,依靠外資和外國技術,這些國家和地區的經濟都獲得了非常可喜的發展。”
    “一如十年前的墨西哥。”
    李老三終于忍不住了,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再次說道︰“大家是不是在想一個問題,如果在某些情況下,類似的外資離場和匯率保衛戰發生在中國,有沒有可能?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有沒有可能?剛剛李老三給出的幾個條件里,金融體系脆弱,開放步子太大,政局和社會不穩定,外部環境的不利影響,好像一下下全都點到了讓大佬們非常不舒服的位置上。
    金融體系的脆弱就不說了,幾大銀行連現代化改制都沒有完成,部分行甚至連電算化都還沒有實現,呆壞賬更是大到快要影響正常運營。
    證券市場那就更別提了,屬于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的重災區。
    開放的步子大不大?從各地盲目出台地方政策,盲目招商引資,如今又開始出現經濟過熱的勢頭就能夠看得出來,大家在埋頭拉轅的時候,沒有幾個抬頭看路的。
    而社會環境的不穩定和外部環境的影響那就更加突出了,接下來幾年港,澳會回歸,帝國主義那真是要“站好最後一班崗”,各種輿論挑動宣傳層出不窮,港島三百五十萬中產急著要拿BNO,領事館前面的大街每天都是排不到頭的人群,股市和房市在前年去年的重挫,都是嚴峻形勢的客觀反應。
    唯一所有倚仗的,就是人民幣環境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大佬們出于謹慎,開放得非常有限。
    但是接下來兩個矛盾缺失繞不開的難題,現在已經擺在了大家的面前,首先就是如何保障港島回歸後經濟環境的健康平穩?其次是如何不會讓號稱自由港的港島,讓這個完全開放,高度透明的金融窗口不畏風雨?
    第二道就是WTO,談判已經到了第十個年頭,已經經歷了兩個大的階段,目前復關與體制審議都已經完成,談判進入了“多國雙邊”這個最痛苦的拉鋸階段。
    但這是遲早的事情,而且從綜合考量來看,宜早不宜遲,也就是說倒計時已經開始,很多事情,需要在倒計時終了之前就完成,不然會有極大的風險。
    入世有很多硬條件,硬指標,其中逐步開放金融市場就是風險挺大的一條,號稱“雷區”。
    協議一旦簽署,除非有劇烈的大變化,那就是需要按照時間表一步步地完成的。
    如果沒有在完全開放前做好應對準備的話,那墨西哥的今天,完全就有可能是港島的明天,中國的後天。
    “小李同志就不要賣關子了。”台下一位經常在聯播中可以听到聲音的大佬放下來手里的鋼筆︰“今天請你來,就是給我們上上課的,你們身處港島這個對外窗口,對于國際金融形勢,遠比我們國內的老家伙要熟悉得多,有因為長年搏殺在國際金融市場,啊,對付各種手段的經驗,也比我們國內的同志要豐富得多。”
    “听說你們還搞出了一套分析系統,復盤墨西哥金融危機準確率達到了百分之六十七?我們都是干金融的,知道要將金融形勢預測到這個準確率,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做系統的同志今天來了嗎?”
    “這個系統是在國內完成的。”李老三說道︰“使用的四葉草集團的小智非線性超算矩陣,線性模型是我們在海外完成的,而非線性化移植和調優,則是由四葉草集團首席非線性算力專家麥小苗完成的。今天集團CEO周至和麥小苗也在,他們在最後一排呢。”
    前排幾個老者轉過頭來,都是長期出現在聯播前幾分鐘的面孔,看得周至心里噗通亂跳,趕緊拉著麥小苗站起來︰“各位……呃,爺爺奶奶們好。”
    這領導太大了叫領導就變得不再合適,周至一時想不到該怎麼叫,直接賣起了小來。
    “哈哈哈……”老人們不禁都樂了,在這種場合听到被人這樣叫,還真是第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