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路貨並不意味著品級比明路貨差，恰恰相反，里邊精品不少。
比如早期收到的黃庭堅自用刻東坡詞並山水田黃大印，元景德鎮青花龍紋荷葉蓋罐，宋金五大名窯瓷器，荊浩的《蜀山圖》，傳古的《坐龍圖》，隨便一件公諸于世，都將會是震動文玩界的存在。
不過麥小苗對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也看不大懂，對清三代的砑道粉彩，琺瑯彩反倒是更感興趣，畢竟這些瓷器造型優美，釉彩美麗，畫面精致。
這里不值錢的東西其實也有不少，比如周至早期收集的宋代湖田窯，地方民窯，晚清仿古青花，民國普通白瓷器，大多數都已經被周至處理了，只留了了一些精品，成套器。
對于一套顏色清新可愛，豆青釉的小杯小盤小茶壺，麥小苗就喜歡得緊。
“這種小玩意兒也不如何值錢，”周至笑道︰“喜歡就收拾一套拿去玩。”
說著便開始動手，取出來一個豆青的盤子︰“這個可以做壺承。”
說著又挑了一個梅子青的小茶壺和小茶杯︰“這樣看著怎麼樣？”
麥小苗也挑了一個杯子放在周至挑出來的那個邊上︰“好。”
“白瓷的要不要？”周至問道︰“這個年代就近了，我家當年修大樓的時候挖出來的，我拿糖果給樓里的小伙伴們換的。”
當年糖酒公司修新大樓的時候挖出來兩缸瓷器，應該是晚清民國時期酒館的窖藏，都是白瓷，勝在瓷質細膩，造型古雅。
文化館過來鑒定了認為沒有什麼價值，只收走了十幾塊袁大頭，瓷器就隨大家處置了。
很多就被看熱鬧的小朋友哄搶回家了。
等到周至回到家里發現啥都被分光了，好在家里的糖果不少，于是就拿出來跟小伙伴們交換，慢慢的那批瓷器好多又都到了周至的手上。
“你那個時候多大？”
“十一二歲吧。”周至笑道︰“正是跟著四表舅學鑒定瓷器的年紀，人菜癮大，撿著民國白瓷器都當寶。”
“還是好看。”麥小苗拿起一個底部小圓錐，上面喇叭口的小瓷器︰“這個是干嘛用的？”
“這個叫酒角子，一角可以裝二兩，那個時候的人喝的酒是散酒，就是一大缸子擺在櫃台後面，酒客到了酒館兒點一個菜，二兩酒，老板就將酒提到這樣的酒角里，連菜帶杯兒放到酒客的面前。”
說著還拿一個方磁盤當托盤，給麥小苗演示。
麥小苗還挺配合，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小時候過家家，拿起空酒角在空杯子里倒了兩次，端了一杯給周至，自己端起另一杯，和周至踫了一下︰“肘子，來喝一杯。”
“啊這……”周至沒想到麥小苗會來這一出，現在已經這樣了，只好陪麥小苗把戲演完︰“謝謝小苗。”
空喝了一口，周至覺得太搞笑︰“我們這是在干嘛呢？外面又不是沒吃的，走，宵夜去！”
歲華軒外面通往河邊的坡地上有幾棵長得很好的桂花，關媽用桂花，橙子，橘子，泡了一壇子金桔金桂酒。
周至在大書房里擺開道場，取過一個剔犀的盒子來分別裝上松子，花生，腰果，開心果，怪味蠶豆，布上冷吃兔，冷吃牛肉的小碟，取來一個海碗倒上溫水，將酒倒進洗干淨的酒角里溫好，然後給自己和麥小苗拿四錢的小杯兒滿上︰“哈哈哈，我們早過了過家家的年紀了，小苗來，當真喝點兒。”
“真好喝……”金桔金桂酒里加了冰糖，味道清醇香甜，喝法又讓麥小苗覺得有趣，冬日里一口下去舒服得很︰“這個比赤日爺爺他們喝的包谷燒酒可好喝太多了。”
“這里還有好多種呢。”周至說道︰“一會兒我們再試試桂圓酒，四表舅的秘方泡出來的，更好喝。”
兩人便開始推杯換盞起來，就著堅果和冷吃肉，倒是融洽得很。
“肘子。”麥小苗酒量一般，幾杯下肚就臉紅紅的，又習慣性軟軟地靠在了周至身上，將喝空的小酒杯扣在食指間上放在眼前搖晃著︰“跟你在一起這段日子，是我最開心的，嘻嘻……”
“小苗對不起，我一開始拒絕你去涼山州，是因為那里的條件真的太艱苦。”周至微笑道︰“其實跟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
“是嗎？”麥小苗歪著頭看向周至︰“你沒有哄我高興？”
“我說的是真的……”才說到這里，周至才猛然發現，和麥小苗在一起的這段時光里，自己無論是精神還是情感，竟然都無比的充盈。
剛到涼山州的時候，周至內心里其實是帶著一種逃避情緒的，哪怕是不斷用事務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但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扛不住空虛感陣陣襲來。
這種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呢？
好像……就是從身邊多了一個需要照顧的人開始？
麥小苗在學術上雖然專精，但是生活上卻是個小迷糊，性格天真浪漫，還十分容易滿足，一點小恩小惠都能夠讓她開心不已，有時候都讓周至不好意思多欺負她。
除了工作上的堅持外，平時的麥小苗都是乖巧懂事听話的那種，還動不動就輸出情緒價值，讓周至充滿“這姑娘沒白疼”的感覺。
她不是懂得制造幽默的人，卻十分理解幽默，常常被周至隨便造的梗，隨便說的俏皮話逗得前仰後合。
她的這種情緒很能感染到周圍的人，讓大家都覺得和她相處十分放松和快樂。
剛剛那句話說完，周至突然發現，這姑娘在不知不覺間，佔據了自己心里不小的位置。
甚至……填補了之前的空缺。
“小苗，做我女朋友吧？”
“什麼？”麥小苗翻身趴在了周至身上︰“你再說一遍？”
“小苗，我想和你正式交往，你答應做我女朋友吧。”周至溫柔而認真地說道。
麥小苗手一軟，再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一下將腦袋埋在了周至的胸口。
不過輕微顫抖的身子暴露了她的內心。
周至輕輕地摟著她，逗弄之心又起來了︰“要是不答應也沒關系……”
“要！”麥小苗猛然抬起頭，看到周至一臉的笑意︰“你這壞蛋！又戲弄我！”
“還沒說完啊，要什麼？是要做我女朋友啊，還是要翻臉啊？”
麥小苗這回不上當了，把腦袋重新靠了回去，只抱著周至搖了搖，表示抗議。
兩人心里都是歡喜，就這樣靜靜地摟著，過了好一陣，麥小苗才悶聲悶氣地忸怩著問道︰“那……我們成了……這樣……需要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