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就是你說的，基層工作要會跑，會要，會鬧是吧？”吳仁中揉了揉自己的臉道︰“怎麼覺得跟你混這些時間，自己臉皮越來越厚了呢？”
“臉皮厚，吃得夠。”周至也笑了︰“現在擱咱們聯和鄉，資金反倒不是問題，關鍵是政策，這個你有先天優勢，姐夫幫小舅子天經地義。”
“滾！”吳仁中笑罵道︰“那幾個大石包就那麼好看？”
“其實你要去看了肯定會大喊無聊。”周至說道︰“不過對我們干文史的來說，新石器時期奇特的墓葬遺存，不知道還則罷了，知道就在附近，那還不得去看看？”
“哦，那你把車鑰匙給我，你說我是不是該找局里安排輛轎車來開開？”吳仁中說道︰“你那車給你改得……好幾回我去縣里單位，給不識貨的誤會成干水電搶修的了！”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餌絲都噴到了火塘里，激起了一股煤灰，嚇得趕緊轉身把碗護住︰“你別說，還真挺像的……還是那句話，你不去要怎麼知道要不到呢？你現在給局里干下不小的成績，下鄉扶貧還不忘本質工作，自治州報紙都把你列為典型了，這麼大面兒，總要試試看嘛！”
“可惜了的，照婚紗照的時候咋就沒想到搞匹馬兒來牽著呢？”吳仁中說道︰“那套婚紗可把沙馬美壞了，好多人問是誰幫著照的。還沒跟你說謝謝。”
“咱倆就別客氣了。”周至問道︰“好事兒快了吧？”
“本來是說等今年春節，扶貧結束後回去就結婚的。”吳仁中嘆息道︰“現在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事兒，回不去了。”
“我姐的意思是時間不變，不能因為扶貧耽誤了自己個兒是吧？到時候你可要給我當司機啊！”
“沒問題，要不結完婚就來聯和鄉度蜜月，听老爺子說這周圍還有幾處野溫泉，泡澡舒服得很。”
“你龜兒就想把我當驢！”吳仁中憤憤不平地站起來︰“溫泉邛海賓館里就有，我希罕這個？”
“嘿嘿嘿，邛海賓館那個就是個熱水游泳池，那能有啥意思？赤日爺爺說的是野溫泉喲，森林里邊的，冬天水暖，還很容易觀看到野生動物，你先別拒絕，你得問問沙馬喜不喜歡……”
“不听不听不听……”吳仁中擺著腦袋走了。
“仁中啥毛病啊走路還晃腦袋，肘子你吃完沒？”吳仁中剛走，李璐的腦袋又在廚房門口冒了出來。
“吃完了，還有兩口。”
“快點，出發了。”
“雷公不打吃飯人，沒你這樣的。”
“哈？你們蜀中人的俏皮話真多……好了好了出發了！”
•
•
•
雨季即將結束，現在每個晚上的雨水變得溫柔了起來，然後很早就歇下了，大部分的時間，夜里都能夠看到明亮的月亮。
等到清晨，路面就變成了微濕，除了路邊的花葉上的雨水還表明昨晚下過一場雨，別的除了空氣十分清新外，也沒啥感覺了。
老赤日騎著灰白色的大頭馬，馬鞍邊的銅環上系著長長的皮繩，後面牽著梁光平和劉洪濤兩個生手的馬兒。
周至騎著棗紅色的二頭馬，馬鞍邊的銅環上同樣系著長長的皮繩，後面牽著李璐的馬兒。
老赤日對他們三人的要求就是腳不離蹬，手不離鞍，身體放松，完全不控馬，聊天欣賞風景就好。
這次他挑的馬兒都很溫順，有頭馬和二頭馬帶著，它們就會乖乖跟著走，根本無需多余的指揮和操控。
走了一段公路後，馬隊就轉上了一條泥巴小道，沿著美姑河邊朝下游走去。
現在的美姑河還是滿水，道路離水邊其實不算太遠，大家騎在馬上，都能夠听見嘩嘩的水聲。
梁光平看著水勢︰“這要是沒有岸邊這些亂石，美姑河肯定會把河邊的泥土全都帶走。”
“自治州農科院好像在研究水土保持作物，是吧肘子？好像你們就在種。”
“我們引進苕子的目的本來是當做牧草的。”周至說道︰“苕子是豆類，有固氮的作用，我們用來在那些需要輪作的土豆地里栽種。”
“土豆集約化種植程度越來越高，最大的問題就是連作導致的土傳病害以及蟲害。這個問題在北方已經日趨嚴重了，病蟲害控制難度越來越大，產量品質下降問題十分突出。”劉洪濤皺著眉頭說道。
“還有土壤健康狀況會降低，加上北方冬季氣候寒冷干燥，每年只能種一茬作物。在農作物生長期以外季節，整個十二月到次年四月，地表長期裸露，加之氣候干燥、風力大，致使土壤風蝕和沙漠化日趨明顯。”
“這些問題，好像在涼山州也有？”周至問道︰“咱們這兒的風也不小，唯一好些的就是有個雨季，至少風揚土要少很多。”
“也不能小看啊，涼山州很多地方海拔比北方高，生態也很脆弱，一旦破壞後恢復起來耗時會很長，你看飛播林都種了多少年了？成林的又有多少？”
“說起飛播林，聯和鄉算是撿了漏了。”周至笑道︰“飛播林成長得最好的區域就是這一帶了。”
“我們農科院也研究了一番這種情況的成因。”李璐說道︰“最後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周至問道。
“涼山州飛播造林的年代是二十多年前，那個時候人們更多依據的還是西北和東北飛播造林的經驗，忽略了涼山州本地的氣候情況，最大的一點，就是涼山州特有的旱季雨季兩季氣候。”
“飛播造林的季節，一般在五到七月，不管氣溫還是降水，都非常適合。”梁光平說道。
“非常適合平原。”劉洪濤接上了話︰“但是不適合涼山州這種高原側坡地形。”
“想想看，由于這里分作了干濕兩季，種子落到山坡上之後，一直處于休眠期，等到雨水讓它們出苗，結果還沒有等到根系固土就被每天的大雨沖刷帶走了。”
“那為啥聯和鄉幾個山谷都長得非常好呢？”
老赤日都已經听明白了︰“因為聯和鄉後面的松林，都是這樣被從周圍山上沖過來的，先是被原生的野林子給擋住了，然後一圈一圈往外生長，幾十年下來，將幾個山谷連帶周邊緩坡都給長滿了。”
“有這麼神奇？”周至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那些撒在周圍山上的松樹苗，能夠滾落到數十里外的聯和鄉來生根？
“肘子你難道沒發現嗎？”老赤日對自己的推斷很有信心︰“越是靠近山腳野林子的松林，樹就越老越大，越是往山上走，樹就越新越小？”
“誒？好像還真是這樣呢！”周至也反應了過來︰“我還以為是山頂長期被大風吹著，樹只能趴著長長不大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