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修齊低垂下眼瞼,自己是很樂意負責任的,就是不清楚小對象到底對他有多少排斥,又是否對谷浩南念念不忘呢?
提起這個他就有點淡淡的憂傷,為啥自己不能先一步踫上小對象呢?
他也曾經是帝大的學生,時常回母校辦事,怎麼就沒見過她?
但凡讓他早點遇上,絕對沒谷浩南什麼事,而小對象的嗓子也會好好的!
可是時光不能倒流,他除了對她更好些,撫平她內心的傷,別無他法。
貝家住在二樓,因為原主是個特別有規律的小姑娘,是嚴格一個月回來一趟,而且時間都是卡得差不多。
是以她都不需要提前說,貝家人也能琢磨著她什麼時候會到家。
筒子樓很狹長,分別在中間和左右各有一個樓梯。
谷修齊將車停靠在最左邊,這邊是下風向,而谷家又靠近中間,是以剛才的熱鬧傳到樓上已經模糊,並不能分辨清楚。
走到門口,貝芸溪還沒敲門,就听見里面的貝父和貝母的說話聲。
她微眯著眼楮,拉著谷修齊站在櫥子旁邊。
筒子樓里的房子小,只有一間,卻要住全家人,家家戶戶都在走廊里做飯,而且各種雜物、自行車、櫃子,也都往走廊里堆放。
這里的筒子樓還是兩邊都有人家的,因為沒有充足的采光口,長長的走廊昏暗,哪怕有燈泡,也就照著巴掌大的地方。
貝家這就放著個櫥子,冬天倆人穿的衣服顏色重,外面天雖然已經大亮,可只要他們呼吸淺淡,仍舊能夠完美隱藏在暗色走廊一側,而不被人察覺!
貝芸溪的五官靈敏,即便屋里的人刻意壓低聲音,她已經能清晰捕捉到內容。
“你真是糊涂啊,咱們家再困難,你都不該跟意意聯系,萬一被人發現她不是……你讓她怎麼在苗家立足啊!”貝父恨鐵不成鋼地道。
“我,我這不是剛知道她跟著她養父母來京都,以後會常駐,我,我沒想著找她要錢,就是想瞧瞧咱們當初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貝母小聲怯弱地說。
貝父微微嘆口氣,耐心地說︰“什麼對不對,在我們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沒有回頭路了,對如何不對又如何?”
“當初咱們大人都吃不飽飯,哪能再養一個嫩生生的小奶娃?她能活下來已經不容易了,咱們還奢望什麼?”
“反倒是芸溪這孩子,當初被咱們換過來的時候,跟小貓兒似的,餓得哭都哼哼唧唧沒有力氣。”
“咱們整天就用米湯喂著,沒想到她不僅活過來,還出落得這麼好。”
“指望意意,不如指望芸溪給咱們找個金龜婿……還有啊不要整天意意養父養母的,萬一被有心人听到,咱們都撈不著好……”
貝母突然呆愣了下,“老貝,芸溪不能呆在京都了!”
“那家人到京都了,芸溪跟苗夫人長得太像,萬一他們在京都踫到怎麼辦?”
“咱們能將這孩子養大,這些年不僅沒缺她吃沒缺她穿,還讓她琴棋書畫樣樣都學了,恐怕她親爸親媽都做不到這樣。”
“意意與她是調換了人生,可是咱們做得努力也不少,算是將恩情給還上了。”
“不然,不然讓她去老家呆段時間?”
“就說替你盡盡孝,咱們在城鎮上給她物色個對象……”
貝父煩躁地狠狠抽著煙,悶不吭聲。
貝母又繼續說︰
“這丫頭向來听話懂事,咱家如心就被她帶的不錯。”
“她現在大學只剩下一年實習期,不說盡孝,就近幫著照顧她倆弟弟也行啊。”
“都說生恩不如養恩大,咱們對她好,即便她發現了真相,又如何?”
“我們隨便抹兩把淚,扯兩句話,她還能真不要我們?”
貝父嘆口氣︰“除了咱們沒有生芸溪,對她哪一點比如心差?”
“咱們附近幾個廠區家屬院,有幾個能考上帝大的?”
“如今親家逼迫得緊,我們恐怕很難短期內攢夠。”
“不過芸溪這樣貌和學歷,去她嫁到近郊的廠子里,不見得就能與苗家夫人踫上……”
“天下這麼大,人口很多,長得相像又如何,難道都有血緣關系?”
貝母听了連連點頭,笑著說︰“還是老貝你會算計,芸溪這丫頭吃軟不吃硬,咱們哪里看得上她攢了三年的五六百塊?”
“她能嫁個好人家,不僅是高額彩禮,還能讓黎明轉正、排隊分房,一次性什麼矛盾都給解決了,還能讓她覺得咱們對她好,將恩情記得牢牢地……”
“都說姜還是老的辣,那丫頭多聰明,可是咱們以工作忙,時常在外避開與她相處,所以她哪能猜到咱們怎麼打算的……”
“尤其是她去少年宮學習,呵,要不是老師說她天賦高,免費教導她,加上她去上課,咱們能在家里偷偷吃好的,這樣的好事得讓如心來啊……”
“說起來啊,咱們家就如心最像你,這丫頭年紀小,可鬼的不行,將她這個便宜姐姐耍得團團轉,對她掏心掏肺的好……”
“有芸溪在,說不定咱們家能出個真正帝大的學生……”
貝父冷笑一聲︰
“別做白日夢了,也不瞧瞧芸溪親生父母都是什麼人。”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如心能考上大學就不錯了,你別給她太大的壓力。”
“快點收拾下家里做飯,待會芸溪就來了,對了,前兩天買來凍在外面的排骨炖上一根,吃飯的時候記得多唉聲嘆氣下……”
“讓人給黎明捎話,讓他帶著媳婦上門,咱們哭哭窮……”
听到這里,貝芸溪渾身泛著冷,這是來自原主殘留的情緒和執念。
她突然有些明白,小姑娘這麼聰明,能夠在五百多萬考生中,踏過獨木橋,以格外優異的成績入讀帝大,哪能真的什麼察覺不到呢?
即便她沒有深想,可要是家庭和睦、家人相親相愛,給她足夠的眷戀,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因為一段感情的挫敗,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小姑娘不是對谷浩南多深愛,而是對待感情認真執拗。
她為抿著唇瓣,扯扯正處于暴怒邊緣的谷修齊,拉著他走到樓頭,又刻意制造腳步聲地往家里趕。
谷修齊深吸口氣,自己從小到大,還沒說遇到哪件事能如此牽動自己的情緒。
畢竟遇事他都是能迎難而上,從不會左右他的情緒。
可是面對她,他的情緒就跟顏料盤似的,豐富多變……
鉗制住貝芸溪的胳膊,他微微彎腰壓低聲音,幾乎貼近她臉頰說道︰“小對象,中年一輩容顏氣質出眾、資質又好的,而恰好有你這麼大閨女的返城苗家,範圍並不大,我能查出來。”
“貝家偷換了你的人生,把自個兒閨女送上榮華富貴的位置,還要將你當成棋子,成為他們兒子的踏腳石,並且你還得對他們感恩戴德?”
“你真的甘心嗎?”
貝芸溪眉眼淡然,輕笑著搖搖頭,剛巧他們站在燈下。
她掏出紙和筆,“我沒事,本來我以為家庭負擔重,可如此想來,其實我並不欠他們什麼了。”
“他們養著我,而我親生父母養他們的閨女,再者我從懂事起就一直分擔著家務,洗衣做飯帶孩子,請保姆的錢都夠還了他們的養育之恩。”
“我的婚事和工作,絕對不容許他們插手!”
“不要用心疼和憐憫的目光看我,我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幸福。我長大了,一直努力學習提升自個兒的努力。”
“現在我過了需要父愛母愛的年齡,我能自己愛自己,何必再欠人情誼呢?欠錢還錢,但凡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叫事。”
“可是感情,卻很難還清。”
谷修齊笑著捏捏她的臉頰,虛虛地擁抱著她,“丫頭,如果辛苦、累了,想要休息,就借我的肩膀靠一靠。”
“只要我沒有領證結婚,這兒都是你的!”
說著他拍拍自己的肩膀。
貝芸溪卻輕輕推開他,淡笑著搖搖頭,抿著唇瓣在紙上寫著︰“谷主編,你也看到了,我們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你們對于談戀愛找對象,當成家常便飯,可是在這里,倆人確定關系幾乎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一輩子三個字說起來簡單,可是能夠攜手走下來的感情有多少?”
“我不想做沒有意義的投資,浪費時間精力和感情。”
“所以,之前我們簽的協議,就此作罷吧!”
谷修齊挑眉︰“我哪里給你的錯覺,認為我對待感情不夠鄭重和認真?”
“我是真得很喜歡你,想跟你進一步發展,也是抱著要結婚的目的。”
“我二十六年中,你是第一個讓我生出這種想法的人,而且往後肯定不會再遇上了。我不想放棄你!”
他神色肅穆,眼里壓抑的情感再也沒了克制,灼熱地看向她。
貝芸溪微微一怔,低頭唰唰地寫到︰
“可是,我不能說話,這樣的啞巴妻子,不會給你和你的家人丟臉嗎?”
谷修齊輕笑著說︰
“沒辦法,月老肯定將我的姻緣線系到你手腕上了。”
“不管你是什麼樣子的,我都喜歡。”
貝芸溪不知道為何突然心理閃過一個念頭,為什麼自己身為任務者,成千上百個位面中,她都是孤身一人呢?
其實進入任務的時候,她並沒特別抵制情感,一直抱著只要自己喜歡得緊,而對方又是不錯的對象,為什麼就不能正兒八經跟普通人般,平安喜樂過一生呢?
可惜她並沒有遇到這樣的人,至少沒有遇到讓自己心動,有結婚這個念頭的。
但是從她誤入年代位面,又接了系列任務,以及參加任務者比拼賽,每個位面她竟然都能尋到共度一生的人。
芸姐不是愚笨的人,否則也不會完成這麼多位面里的任務。
所以,她是在不知情的時候,被哪位大佬給圈養了?
貝芸溪低垂下眼瞼,神色晦暗不明,心里多少有點波動,卻不知道這是她的機遇,還是一種墮落。
被命運遏制住的感覺,讓她生出一股自厭的情緒來。
就因為她是生活在底層兢兢業業的任務者,所以合該被人當做玩意逗弄嗎?
好似不管她多努力多勤奮,終點永遠都不會到來,那種突然襲來的絕望、無助,幾乎要將她給淹沒……
貝芸溪痛苦地捂著腦袋,蹲下身子,眸子里留著一絲清明。
她明白,自厭情緒的產生,是在給她預警,自個兒距離精神療養機構不遠了!
她這個任務者,終究要報廢了。
自己最害怕的一天,已經蹣跚而來。
貝芸溪臉上苦澀、無奈,以及濃濃的不甘心。
谷修齊趕忙跟著蹲下來,“芸溪,溪溪,你怎麼了,哪里難受?”
可是女人眼神空洞地看向他,嘴巴長著無聲地質問道︰
“為什麼是我,換個人不行嗎?”
“我就想要過個平靜的日子,努力工作,然後退休養老,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擾,就這麼難?”
“我只想清明的壽終正寢吶……”
谷修齊懂唇語,就是因為懂,所以他的心被揪得生疼,眼眶都跟著泛紅而酸澀。
不等他說什麼,女人像是累積虛脫般,往地上栽倒。
他胳膊一伸,將人摟入懷中打橫抱起來,神色冷峻淡漠地大步往下走去。
樓下的眾人怯生生地瞧著男人的臉,欲言又止地再看看面色慘白昏迷的貝芸溪,遲疑的空,摩托車已經騎遠了。
“怎麼回事,剛才倆人不是好好地上樓,這估計還沒進門吧,咋就暈過去了?”
“貝家丫頭別看瘦弱,從小練舞,小臉蛋紅撲撲的,一年到頭沒見她生過病,體格好著呢……”
“對啊,現在她是大學生,福利待遇可好了,能吃飽穿暖,更不應該暈啊,除非……”
這倆字雖然沒說出來,可是眾人卻意會到了。
除非她懷孕了,孩子長得快,母體的營養跟不上,才會出現小臉煞白、眩暈!
眾人激動了,開始各處分享自個兒掌握的一手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