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鑫光門。一身錦衣衛裝扮的班衛征,依靠在城門旁的小樹上,嘴里叼著一根雜草,看著門外官道上絡繹不絕的人群。有周遭的孩童,好奇的看向班衛征,似乎是被錦衣衛軟甲上的圖案所吸引,伸出手想要去觸踫。孩童的父母發現,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將其拉開,又小聲訓斥了幾句。听著孩童越來越遠的哭泣聲,班衛征扯了扯嘴角,又長吁了一口氣。過了大約一刻鐘,城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守城的士卒,一邊大聲驅趕著百姓,一邊畢恭畢敬的搬開拒馬、擋垣等障礙物,做完這一切之後,躲在道旁,垂下頭來,不敢注視來者。班衛征心中好奇,也投了視線過去。只見一群南鎮撫司的錦衣衛,簇擁著一位衣著光鮮的上官,騎著馬大搖大擺的進入城門。那上官不是別人,正是剛剛立下大功,被元督公升為巡堂參將的張沿嶺。張沿嶺眼角的余光,看見路旁的班衛征,先是一愣,接著策馬趕了過去,笑著問道︰“你這是……來迎我的?”班衛征瞥了張沿嶺一眼,嗤道︰“我要等的人,不是你。”張沿嶺並沒有在意對方說了什麼,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班衛征,接著笑道︰“听說你主動承了一份凶險的差事,去洛陽城中臥底?”班衛征沒言語,眼楮依然看向城外的官道。張沿嶺說道︰“錦衣衛在洛陽險象環生,最後立下了大功,張某在這里要恭喜班校尉了。”張沿嶺將『校尉』二字咬的極重,班衛征知曉對方的心思,依舊不去理會。張沿嶺自顧自的說道︰“並非張某打抱不平,班校尉立下如此功勞,那北鎮撫司,居然也沒放下什麼像樣的獎勵,到頭來功勞都被司中其他人給勻了,實在是可惜。”班衛征轉過頭來,看著張沿嶺,冷笑道︰“你是沒事做還是怎的,今日打算留宿此地?”張沿嶺聞言,哈哈笑了一聲,開口道︰“班校尉素有才能,倘若願意改弦易轍,張某隨時歡迎你來南鎮撫司。”說完這話,張沿嶺調轉馬頭,離開了城門。班衛征看著張沿嶺離去的背影,吐掉雜草,啐了一口,又罵了一聲晦氣。大約又等了一刻鐘,城門處終于來了一只車隊。首輛大車,坐在車夫位置上的人,一看到班衛征,開心的招手道︰“班哥兒!”班衛征笑著迎了上去,口中稱道︰“屈朝義,你們可算是來了。”曾經在灞川別苑過活的屈三翁一家,還有公孫大娘一家,如今從安西遷來了涼城,班衛征此行等的就是他們。待大車進入城內,又停穩下來。屈朝義跳下座位,來到車門旁,小心扶著一位老者,走下了馬車。那老者眼窩深陷,身體孱弱,就連下車時都步履艱難。班衛征瞧見那老者,拱手稱了一聲︰“屈三翁。”屈三翁看向班衛征的一身錦衣衛裝扮,點頭笑道︰“這是哪家的俊後生?”屈朝義湊近班衛征,小聲說道︰“父親得了老人痴,不記得許多事了,偶爾有些好轉,但很快又會忘記。”班衛征輕輕點點頭。公孫大娘在幾個兒子的攙扶下,此時也下了馬車。早已年邁的她,樣貌雖然有變,但步伐卻很穩健,倒也不愧是練家子出身。公孫大娘上下打量著班衛征,笑著說道︰“班哥兒出息了!”面對公孫大娘的大嗓門,班衛征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接著站穩問道︰“只是這麼些人嗎?還有其他呢?”屈朝義︰“我大哥屈朝禮,在安西已有家業,不願意東遷,打算余生就在龜茲鎮過了……至于公孫大娘家的那一位,前些年已經過世了,幾個兒子也都成家立業,其中有些願意搬回來,有些也想留在安西。”班衛征點點頭︰“人各有志……我在涼城認識府市監,你們倘若想要置辦宅子,或是開設商鋪,我能夠找到人幫忙。”屈朝義搖頭道︰“屈家還有公孫大娘一家,這次來涼城,只是路過。”班衛征︰“路過?你們要去何處?”屈朝義︰“長安。”班衛征有些意外︰“長安經歷戰火,如今雖然好了一些,但還是局勢不穩,你們在涼城這里生活,難道不好嗎?”屈朝義正想開口說話,一旁的屈三翁突然咿呀起來,又含糊的喊道︰“長安,長安!”屈朝義連忙勸慰住屈三翁,又對班衛征說道︰“家父平生的夙願,就是回到長安的灞川別苑,他說那里才是他的歸宿。”班衛征沉默了片刻,最後點頭道︰“我明白了,涼城去往長安,路途遙遠,我來安排長行的護衛和關引。”屈朝義拱手道︰“一切有勞了。”公孫大娘看著班衛征,欲言又止。班衛征見狀,問道︰“大娘有何事,但說無妨。”公孫大娘︰“老身听說,畫月娘子如今也在涼城?”班衛征︰“不錯,畫月娘娘被聖上封為昭儀,如今就在涼城宮中。”公孫大娘︰“老身,老身想見她一面……”班衛征頓時犯了難︰“後宮戒備森嚴,班某有心想要幫忙,但也是無能為力。”公孫大娘嘆道︰“老身心中也明白,畫月娘子如今與吾等,乃是雲泥之別,此事自然是無法……這樣,我這里有一封信,是友人托我帶給畫月娘子的,麻煩班哥兒幫老身轉交。”班衛征︰“這個……我想想辦法,能否問一句,寄信的是何人?”公孫大娘︰“寫信之人是隱門的費翁,自從畫月娘子去了大食,隱門的門主之位,就由費翁暫代。年前的時候,費翁身體抱恙,每況愈下,自感時日無多,又听聞畫月娘子去了涼城,便想托老身帶去一封信。”班衛征︰“我知曉了,這幾日我試試看能否聯系宮中,還請大娘稍待。”公孫大娘稱了一聲謝。而一旁的屈三翁,站在道中,見無人搭理自己,抓住兒子的胳膊,口中又喃喃說了二字︰“長安。”屈朝義無奈,只能又勸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