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建康城，鐘山大營。
看著面前這尊刻著龍頭、瓖著虎爪的青銅炮，皇帝李豫心中大喜，連說了三聲好。
一旁的謀臣李泌，拿著拂塵，輕輕搖頭︰“陛下，軍器監仿造的這門虎蹲炮，看著雖然相仿，但還是不如北唐的火器。”
李豫一愣︰“朕見二者幾乎一模一樣，怎麼會不如？”
李泌︰“五炮之內，不分伯仲；十炮之內，劣勢顯見；二十炮之內，高下立分。”
李豫︰“什麼？我們的虎蹲炮為何如此不經用？難不成是偷工減料？！”
李泌︰“並非是偷工減料……其實無論火炮還是火藥，瞧著簡單，但內里門道太多，倉促想要照搬，實在是極難。”
李豫聞言，面露焦躁，問道︰“請先生明言。”
李泌蹲下身，用手敲了敲南唐的虎蹲炮，又說道︰“北唐的火炮，炮身堅不可摧，所用鐵料，甚至比百煉鋼還要堅硬，鐵層之中看不到氣泡，而且炮壁不容易附著雜質。我朝的火炮，嘗試了許多種辦法，就是無法提煉出北唐火炮的那種鐵料，故而在數次發射之後，炮身就會出現皸裂，如果再用，就會出現炸膛。”
李豫︰“朕召集全國的工匠，一起研制，總會有個結果。”
李泌︰“火炮的鐵料，之所以如此堅固，奧秘與其說是在材料之中，倒不如說是在提煉辦法之上。北唐必定運用了先進的煉爐，完善了除雜方式。這種技術，沒有數年的沉澱，是不可能在短期完成的。”
李豫聞言，怔在原地。
李泌的話還未說完︰“如果說炮身材料尚且可以勤能補拙，那麼火藥就是個大麻煩。”
李豫︰“火藥在古書之中，已經有方士寫下了制造辦法，如何會成麻煩？”
李泌︰“漢朝時的方士，對于火藥中硫磺、木炭和硝石的配比，語焉不詳，我們嘗試之後，發現調配後的火藥，在威力上遠遠不能和北唐相比。我尋了不少道家的火丹大師，在一起商量了許久，一致斷定，北唐火藥之中，必定不止那三味材料，肯定加了一些其它的秘寶。”
李豫︰“你的意思是，火藥之中，除了硫磺、木炭和硝石，還有其它材料？”
李泌點頭道︰“道家方士們列了清單，其它可以用作火藥配材的，一般有麻茹、砒黃、定粉、竹茹、清油、桐油、松脂、濃油等等。這些材料，究竟用了哪些，和硫磺木炭硝石的配比又是多少，就是一個大麻煩。”
李豫嘆道︰“原來北唐的火藥配方，居然如此復雜。”
李泌︰“經過數月的嘗試，丹士們定下了一個方子，大概便是，硫黃十四兩，窩黃七兩，焰硝二斤半，麻茹一兩，干漆一兩，砒黃一兩，定粉一兩，竹茹一兩，黃丹一兩，黃蠟半兩，清油一分，桐油半兩，松脂一十四兩，濃油一分。”
李豫︰“此物與北唐火藥相比，威力如何？”
李泌嘆了口氣︰“威力還是不及，但勉強可用。”
李豫有些失望，口中說道︰“能用就行，能用就行。”
李泌︰“還有，北唐的火藥，皆是顆粒形狀，而且燃燒後殘留極少，這一點我們嘗試了很久，也是無法……”
李豫被李泌說的已經有些心灰意冷，就連今日定下的試炮，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李泌見狀，心中有些後悔。
剛才把話說得太多，只是一味的貶低，使得皇帝開始喪失斗志。
李泌連忙補了一句︰“陛下，雖然南唐火器，相比北唐有所不足，但是在戰場之中，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李豫聞言，微微點頭，但臉上還是寫著懷疑。
李泌找來軍卒，將虎蹲炮擺好位置，又請皇帝去後陣觀炮。
只見軍卒將火藥和鐵砂裝填完畢，對準了校場上的沙包。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之後，躲在後陣的一眾人，上前去看效果，只見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沙包，已經被虎蹲炮發射出來的鐵砂，打出了無數個篩孔。
李豫看見這些，頓時龍心大悅，開口道︰“此炮威力巨大，有開山裂石之勢，實乃天佑之物！”
一眾大臣聞言，連忙垂頭附和，紛紛說天降祥瑞，庇佑南唐一類的話語。
李泌見李豫又重拾信心，知曉後者從未上過戰場，不曾見過北唐火炮的威力，故而現在才沾沾自喜。
心中感嘆的同時，李泌也不打算再說什麼喪氣話，夸了新炮幾句，又說了無量天尊，庇佑大唐。
李豫看完了試炮，興致正高，便在大營舉行了議事會，商討接下來的戰事。
李豫首先向李泌問道︰“當下虎蹲炮造出了多少？”
李泌︰“五十門。”
李豫皺眉道︰“太少。”
李泌答道︰“前期匠作技藝不熟，故而進度慢了些。”
李豫點點頭︰“朕打算令奉化、杭州、甦州、烏承軍械坊，全力生產火炮和火藥，以備今年向北的戰事。”
李泌聞言，不顧其他臣子的附和，以及武將們的請纓，站出來唱了反調︰“陛下，泌以為南唐今年應當休養生息，不宜動兵。”
李豫一愣，說道︰“朕已經與回紇、吐蕃等國達成同盟，約定一起攻伐北唐，為何還要再等下去？”
李泌︰“回紇、吐蕃不過蠻夷之流，性如豺狼，與這些人打交道，要小心為上。如今北唐強盛，兵強馬壯，剛剛又取得數次大勝，正是驕兵氣盛，必定會向外擴張。南唐與北唐並不接壤，與其主動向北出擊，不如等待北唐與周邊交戰之後，再順勢進場。到了那時，北唐已經與周邊打成了一片，兵力消耗嚴重，正是虛弱之時，南唐再揮軍北上，可保勝機！”
听了李泌的分析，李豫不住點頭，又開口問道︰“那依先生之見，當下我們應當做些什麼？”
李泌︰“一、盡快向漢中等地采購硝石，制造並屯集火藥；二、潤州、常州等地募集士兵，加緊練兵；三、穩住史思明、阿史那承慶等人，使其抵擋北唐兵峰，為南唐爭取時間；四、積極聯絡吐蕃和回紇，催促其向北唐進攻，盡快將戰線展開。”
李豫︰“除了這些以外呢？”
李泌︰“剩下我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條，那便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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