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帳門口傳來鸞鈴脆響,眾將一齊肅然而立,孫堅從外面大踏步走進。
一身魚鱗戰甲污髒不堪,卻無半分血跡。隨著孫堅龍行虎步地走進來,甲葉錚然作響。此刻他面色陰沉,眉腳不斷跳躍,顯然憤怒之極。
看到這種狀況,一時間沒人敢上前開口。
孫堅也不說話,快步穿過大帳落座,忍不住一把扯下頭上的赤幘“楊定狗賊,究竟在懼怕什麼!”
這些時日,他晝夜不停攻打軒轅關。
然軒轅關位于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間,道路險隘,有彎道十二,回環盤旋,易守難攻。連攻了幾日都損兵折將,無奈下孫堅只得引兵罵陣。
楊定為人他是打探過的,粗魯暴躁,無謀自大。
今日罵了半天,眼見關上楊定火冒三丈,就要引兵出關與自己對戰。結果身邊侍衛不知說了什麼,都已轉身準備點兵的楊定,居然又慫了。
聞听此事,眾將不由蹙眉沉思,想著破敵之策。就在此時,傳令進來匯報“主公,朝廷遣使臣前來。”
“朝廷使臣?呵,不如說是董賊的狗腿!”氣怒之下,孫堅一擺手道“不見!”
沒想到,傳令居然沒有接令退下,遲疑一下後大著膽子道“主,主公,還是見一下為好。”
孫堅正要動怒,一旁程普卻听出弦外之音,趕在孫堅前開口道“為何?”
“主使乃太中大夫張溫。”
“張公?”孫堅聞言不由面露難色,郁悶道“張公他……”
“張公對主公有賞識提攜之恩,若是不見的話,恐天下人……”主簿公孫仇也忍不住開口,後面的話沒說。
孫堅最討厭這種說話留一半兒的人,一點都不爽利。但此時也不能責怪公孫仇,畢竟後面的話……嗯,真不能說出來。
沒辦法,只能耐著性子道“既是張公的話,某自當出營相迎。”
話音未落,外面已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只見張溫大咧咧地徑直走向中軍帳“公台許久未見,已是一郡太守,官秩兩千石,可老夫的官職還高了……”
帳前的侍衛當即擎戈出刃阻止張溫入內,剛有動作,孫堅疾聲怒喝“爾等焉敢,張公乃某舊主,爾等要陷某不仁不義乎!”
說著快步迎向張溫,抱拳施禮道“在下未能遠迎,萬望張公恕罪。”
“唉,無妨……”張溫倒是一點不計較,坦然受了他這一禮,笑眯眯地道“也虧公台出息了。”
“老夫奉太尉之命為使,臨出發前還得個太中大夫閑差,俸祿比以前諫議大夫強不少哇。”
一番話,頓時讓孫堅摸不著頭腦听你這口氣,不像是來勸架的?
果然,張溫隨後就擺手道“公台不必多疑,老夫已對這天下大勢看淡。也知自己才能平庸,非是那等中流擊水、力挽狂瀾之人。”
“故而,汝與太尉之見的相爭,老夫不會多言,奉命行事走走流程罷了……公台,莫非要老夫一直站在這帳前麼?”
“哦哦,張公快快請進。”孫堅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在前引路道“只是戰時窘迫,也沒什麼好招待的。”
“無妨無妨。”張溫還是笑,一點不在意的樣子“老夫說了,來此就是走個流程,不在意那些虛的。”
再度聞听這話,孫堅心里踏實了不少只要你不是來勸架的,咱啥都好說。
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張公敬請放心,此地雖是軍營,然某也會令張公賓至如歸,舒服得待上一兩日交差。”
一屁股坐在客席聞听這話的孫堅,笑得頓時更慈祥了“老夫要求也不高,只需弄來桂花釀便可。”
“桂花娘?……”
孫堅瞬間愣住了,瞧著張溫松垮的皮膚,略有些佝僂的身子,心中不禁狐疑您都這把年紀了,還有那麼大的興趣?
最主要的是,我也不認識桂花娘啊,讓哪兒去給你弄來?……
張溫也愣了,道“沒有?……哦,老夫忘了桂花釀是洛陽特產。”
“乃太尉命人改良了釀酒術後出的,酒香綿柔,回味無窮。可比那辣如烈火、一口就醉的燒刀子蒸餾酒好多了。”
“原來是酒啊……”孫堅這才恍然大悟,但隨後,他就意識到一個問題“董賊居然還會釀酒?”
“莫要賊不賊的,說話那麼難听。”
張溫還是如嘮家常般,道“多年前老夫就說過,你這人就是脾氣暴嘴臭。就算如今與太尉為敵,打打殺殺就算了,何必還罵人,失了君子風度?”
“張公教訓的是,某記下了。”老頭兒畢竟是自己從前上司,且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兒,面子孫堅還是要給的。
“既然喝的沒桂花釀,吃的總有炒菜吧?”張溫見好就收,似乎真的不想談國事。
又一臉笑意地嘮嘮叨叨,道“老夫不喜葷腥,什麼糖醋里脊、醬爆雞丁、油燜大蝦、糟溜魚片、八寶葫蘆鴨這些的,老夫都不要,來些素淡炒菜就行。”
孫堅神色瞬間有些窘迫,感覺自己像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弱弱地道“張,張公……這里畢竟是軍營。”
他當然不好意思說,別說弄出什麼糖醋里脊、醬爆雞丁、油燜大蝦、糟溜魚片、八寶葫蘆鴨,自己連炒菜也沒听說過……
“炒菜也沒有?……”
張溫眼見有些失望,好在隨即一擺手道“無妨,反正只是來此走個流程,呆個一二日。收拾個干淨的營帳,公台總能辦得到吧?”
“這個可以有!”總算有個自己能辦的,孫堅連忙點頭。
“嗯……”張溫隨即起身,道“那就行了。老夫呆著或許會有些悶,弄點話本兒、拿副象棋、整些葉子牌總沒問題吧?”
這下,孫堅的臉徹底黑了。
一旁程普有心想勸一勸,再怎麼說這里可是肅殺的軍營,你張溫可不要太過分!
可話到嘴邊,還真無法開口。
畢竟人家要求也不算高,就是些吃的喝的、還有似乎是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為了曾經的情義,人家甚至連國事都放在一邊——一個老人家就想安安生生地在這 上兩天, 分嗎?
而且,從人家的語氣里也听得出,真的已很遷就孫堅了!
要怪,就怪他們在長沙沒跟上新時代,不知洛陽已發生那麼大的改變……真心想想的話,咱這是來干嘛了?
就是為了打擾洛陽百姓豐富而幸福的生活,給他們帶來戰爭的創傷。讓他們所有沒有毀于一炬,淒慘流離,賣兒賣女,帶著無盡的悲慘和痛恨離開世間?
想到這里,程普和孫堅對視一眼。
辧堅隨即忍不住開口,道“張公!……您雖然看淡了天下大事,可董賊…呃,太尉那般悖逆無倫,禍國殃民!”
“以至于,用這等奢靡的生活迷惑了您的心智,您難道不覺羞愧麼?”
沒錯,此時他能婉拒張溫要求,並且還能在道義上站住腳的,就是此番討董的大義了。
張溫聞言,神色有些不悅,但還是虛懷若谷地道“公台,老夫說過了,此番不談國事……是不是老夫剛才提的要求,太過分了?”
“張公!……”孫堅痛心疾首,拉著張溫道“太尉廢立天子,盜掘皇陵,後宮,濫殺忠臣,重重罪過罄竹難書,您怎能視而不見?”
談,今日必須跟我談!
不談的話,怕你呆幾日讓將士知道洛陽過得是那般好日子,他們先反了我好不?
張溫還是擺手,無奈道“老夫真看不清誰對誰錯,就想安安心心、平平淡淡了此殘生……汝要真想談的話,便跟老夫的副手談吧。”
孫堅瞥了一眼荀諶,不屑道“種種罪證天下皆知,他若覺得董賊做得對,早就開口了,何至于始終一言不發?”
說完,才問了一句“不知閣下何人?”
“哦,在下不才,潁川荀諶。”荀諶躬身回禮,然後道“就是那個出了不少忠正名臣的潁川,離這里還不算遠。”
“或許是太尉的刀不利,才沒砍了在下的腦袋吧。”
7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