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鴉窩後面,有一條小河,小河流水潺潺通向後山,後山處,有一個山洞,山洞里流水落入溪潭,再從溪潭中流出,涌入地下,最終,歸流入海。
許銳鋒這時候就坐在山洞里直嘬牙花子……山洞里人沾滿了,連馬都被擠到了牆邊,十好幾個人在這兒大眼瞪小眼,一個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
自從弄回來十幾匹馬以後,那些馬就被老許一直養在山洞里,平日里呢,給馬栓到木樁上,再給備足了草料,馬也落得自在,有吃有喝的,挺好。
就這麼著,老許帶著自己手底下那些人穩當了兩天,就兩天,他們就受不了了。不是听著上海的消息受不了了,是沒有吃的,實在熬不住了。整個抗聯現在天天拿野菜粥對付,野菜粥後來都不管飽了,一塊下去兩三根野菜,這不就是光喝咸鹽湯麼?
整個老鴉窩四五百人可大多數都是老爺們,白天還得訓練,這麼整,誰能扛住?
許銳鋒給王銘使了個眼色,王銘心領神會,當天晚上就離開了老鴉窩,第二天天不亮回來時,滿臉堆笑。
他找著了一個大戶,叫于老財,人家住在七十里外的莊子里,是牆高院深,圍牆四角還立著炮樓,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原本王銘覺著不好下手都打算走了,莊子里人的咒罵聲卻留下了他。說的啥呢,說這于老財太不是東西,一點人性都沒有,前幾天請戲班子唱戲,這都半個月過去了,還沒把人放出來。
王銘一听就來了精神,湊過去,鳥悄的在旁邊听。
原來啊,這走鄉竄鎮戲班子里,出了個名角,叫小艷紅,長得漂亮,鵝蛋臉,臉蛋上有肥嘟嘟的肉,看著就喜慶。于老財在外邊听戲的時候,一眼就把這姑娘盯上了,打著堂會的名義把戲班請進了家里,據說除了頭一天還能听見戲聲,這都半個月了,音信全無,估計,那個姑娘是讓這老不死的禍害了。
另外一位知道點這里邊事的,繼續說道︰“禍害倒不至于,于老財都多大歲數了,支稜不起來了,不過我倒是听說,這老混蛋好養陰棗,平日里家里的丫鬟都給他養著,沒準啊……”
眾人眼色一變︰“那這小艷紅以後還怎麼嫁人啊?那可是叫給大戶人家養過陰棗啊。”
王銘一下就來了興趣,問道︰“陰棗咋養?”他把手插袖子里,端著膀子,一副農戶模樣。
其中正趁著月色閑聊的搭話道︰“陰棗你不知道?不就把大紅棗放進女人的……唉,你哪的?外鄉人吧?外鄉人少打听!”
人家說完這句話就散了,估計是怕閑話傳進于老財的耳朵里,遭報復。
王銘沖著人的背影還問呢︰“到底跟哪養啊!”
回老鴉窩這一路,王銘算是得了心病了,進了屋躺炕上沖著剛許銳鋒就問︰“爺,陰棗是啥?”
唰。
許銳鋒緊閉的雙眼,瞬間睜開。
“你走江湖這麼多年,陰棗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許銳鋒簡單形容了一下,王銘的眼楮里‘騰騰’的往外竄火,牙咬的咯 直響︰“人家好好的一個大姑娘,這于老財竟然干這種事?!”
“爺,咱干他一票不?我覺著那院里子,指定有不少糧食。”
“你在意的是糧食麼?”
許銳鋒點了他一句。
王銘辯解道︰“那也不能讓這于老財這麼禍害人吧?人家是個好好的大姑娘……以後怎麼見人!”
“招呼人吧。”
養陰棗這事的確挺損,許銳鋒沒多說什麼,直接應了下來。
王銘呢,知道這是不好辦,干脆,連饞破天那幾個死囚都叫上了,就等著天黑出發,結果,後半夜許銳鋒領著人從老鴉窩一出來,這可徹底壞菜了!
小小山洞里,滿滿登登全都是人!
廚房的劉一刀、機槍隊趙老蠻、連保衛干事蔣山河都在。
許銳鋒坐在山東門口石頭上狠狠瞪了王銘一眼,這連帶跟出來的死囚,得十來個人!
王銘滿臉委屈說道︰“我叫饞破天兒的時候,提醒他了,讓他別往外瞎 ……”
饞破天還狡辯呢︰“真不是我,我嘴最嚴!”
劉一刀過來了︰“老許,咱實在沒吃的,我就琢磨,與其你們整天往外跑,弄日本子,為啥咱不往回弄點糧食呢?”
趙老蠻也不多說什麼︰“我就是氣不過,憑啥日本子在北平和上海那麼䱇瑟?”
許銳鋒粗略數了一下,好家伙,十四個人,馬倒是夠用,家伙也夠使,問題是一下出去這麼多人,這還是去偷營麼?這不是胡鬧麼!
“老劉,這糧食要是弄回來……”他試探著問道。
劉一刀立馬說道︰“我哈爾濱有個親大爺,是富貴人家,這是人家專門準備好的糧食,送過來慰問勞軍的。”
許銳鋒又問︰“趙老蠻,咱老楚要是發現了你半夜出過營地……”
“沒說的,我就是太想我娘了,想回去看一眼,和別人沒關系。”
許銳鋒是真不想帶太多人去,可你的借口都讓人堵回來了。
“上馬!”
月色下,冷風如刀,十幾匹駿馬從山洞里奔騰而出,許銳鋒,一馬當先,老煙槍、四寶子緊隨其後,廚師收在尾端,這四匹馬形成一個菱形,仿佛一把尖刀;再往後,是死囚們與劉一刀、趙老蠻的松散陣型,陣尾,王銘依然在和胯下馬叫勁,可比起上一回,已經熟絡了許多。
馬隊由山腳沖上山脊,巨大的圓月徹底淪為背影。
……
清晨,一陣肉香將老楚愣從睡夢中拽了起來,他已經和從哈爾濱撤出來的94號跟組織聯絡好幾天了,就是想要點糧食,可組織上也的確沒辦法,如今華北大亂、東北的日軍為了保證不給前方添麻煩對城市嚴防死守,就算是城內的同志們有本事搞到糧食,他們也運不出來。
城外,更是一片狼藉,這才九月多,日本子就開始搶收糧食,他們可不管糧食成熟沒成熟,只要你們敢種,就有日軍來搶,至于錢,什麼錢?日本人要糧食給什麼錢?
抗聯是天天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人都快餓出幻覺了,這怎麼還傳來肉味兒了?
一定是夢。
可要是夢,自己怎麼睡不著了?
老楚立馬打炕上坐了起來,越聞味道越清晰,他趕緊穿上鞋奔著伙房走了過去。
好麼,伙房里霧氣昭昭全是哈氣,兩個小戰士和小滿正在收拾野菜,一旁的鍋里燒著開水,還有個男人在屋里和面,爐灶上,劉一刀將切好的肥肉下鍋,正在靠油,時不時還伸手從滾燙的油鍋里拽出一粒油梭子,放進嘴中大嚼特嚼。
老楚都看傻了,問道︰“東西哪來的?”
劉一刀正看著油溫,都沒回頭︰“哪來的,哪來的,你咋那麼多問題?吃飯的時候,少吃一口麼!”
“我告訴你,今兒早上,咱吃油梭子野菜疙瘩湯,這也就是缸里酸菜是剛腌的,要不然,給你們包油梭子酸菜餡大蒸餃,讓你們把舌頭咽了都不知道。”
“劉一刀!”
“我問你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老楚嗷一嗓子喊了出來,瞪著眼楮站在廚房門口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