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
    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明天是個好日子
    打開了家門咱迎春風……”
    麥恩翠下班回家,推開門,就听到廚房里傳來了歌聲。
    她感到奇怪,放下包,看見最近“站起來”的丈夫居然又燒起火來了。
    “回來了。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好。”
    雖然失去了絕對的霸權,但不得不承認,家里的氛圍,近期倒是和諧了太多。
    麥恩翠笑了笑,暫時壓下疑惑,洗了洗手,丈夫炒菜,她則主動幫忙盛飯。
    這才叫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嘛。
    按照每個月的慣例,兒子送她父母家了,所以兩口子可以享受單獨的夫妻時光,無人打擾。
    最後一盤鹿茸菌炒火鍋肉上桌,張中全抹了抹手,摘掉圍裙,而後還從冰箱取了兩罐啤酒出來。
    麥恩翠默默看著,好奇更深,拿起筷子,終于忍不住問︰“咋滴啦?這麼高興?”
    因為陰雨綿綿的天氣終于好轉?
    肯定不至于。
    “ 噠!”
    張中全拎開拉罐,先暢快的豪飲一口,那股子神采飛揚模樣,看得麥恩翠莫名也開始有點激動。
    自己這個無能的老公上次這麼興奮,還是和綠色置地達成和解協議的時候。
    不對。
    賠償款到手,現在不能這麼叫了,得尊重。
    “老子說過的話,就沒有錯的!”
    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啊。
    麥恩翠腹誹,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看在幾十萬的購房款失而復得的份上,她只能按納陪笑。
    夫妻相處之道,不外乎進退二字嘛。
    張弛有度。
    該拿捏的時候拿捏。
    該上情緒價值的時候,也得上情緒價值。
    “怎麼了?”
    她端著碗,繼續求問。
    ——有沒有可能,會像上次一樣,又從哪里掏出一沓沓鈔票出來?
    理想可以美好。
    但現實是現實。
    天上不會掉餡餅。
    而且。
    從綠色置地拿回來的,本來就是他們自己的錢。
    “知不知道我今天去哪了?”
    麥恩翠搖頭,興致勃勃,“去哪了?”
    張中全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弧度,沒故作高深賣關子。
    “法院!”
    麥恩翠心里一驚,畢竟這兩個字對平頭百姓具有不小的威懾力,于是趕忙問道︰“你去法院干啥?”
    “干啥?”
    張中全冷笑,夾了筷子涼拌魚腥草,“當然是看戲!”
    “看什麼戲?”
    “綠地二期維權的案子,今天開庭了。”
    “真的假的?這麼快?”
    張中全喝口啤酒,舒服的呵出口氣,“你猜,結果怎麼著?”
    “怎麼著?”
    張中全終于抑制不住,笑出聲,“和我料想的一點都沒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覺得打官司就能把錢拿回來,完全是痴人說夢,異想天開!”
    “綠色置地贏了?”
    “不然呢!”
    張中全一副算無遺策的模樣,洋洋得意,“我早就說過,綠色置地那是什麼企業?和它打官司。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人性的丑陋在此刻顯露無疑。
    自己上岸雖然值得慶幸,但是看著其他人依然在水里苦苦掙扎,這樣的快感,更加令人陶醉。
    “這麼多業主聯合起來都打不過,綠色置地在沙城,真的是一手遮天啊。”
    麥恩翠呢喃。
    “螞蟻再多也是螞蟻,能咬死大象,那是狗屁!”
    “還是你明智,與綠色置地私了,不然咱們恐怕和那些人一樣,房子沒了,錢也沒了。”
    麥恩翠繼續上情緒價值,同時,也是發自內心。
    她曾經質疑過丈夫的行為可能頗為自私,但冰冷的現實告訴了她,小人物不需要那麼多道德包袱。
    親朋好友的唾棄與白眼不會掉一兩肉。
    但是背負著一套遙遙無期的爛尾樓,他們全家都會生活在無邊的地獄。
    “老公,你做的對!”
    張中全哈哈大笑,這麼多年忍氣吞聲的苦悶得以宣泄,“現在知道你男人我的能力的吧?之前還在怪我,說我對不起方家。結果呢?是不是方家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自以為是?”
    麥恩翠連連點頭,“事情過去了,不消去提了,咱們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以後和他們也沒什麼交集。”
    “哼。”
    張中全冷哼,“恐怕見還是得見的。老溫嫁閨女,說不定就得撞上。”
    “為啥?”
    “老溫的女婿是誰?是鐵軍。”
    “咋了?”
    “鐵軍你不認識,但這小子和我那個佷子,還有方家閨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以前也是三建大院的人。我也是才想起來。”
    麥恩翠意外,“這麼巧?”
    “沙城就這麼點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
    張中全吃菜。
    麥恩翠沒往心里去,“人情不能上多了,只許上三百。”
    錢雖然拿了回來,但大部分都還給了銀行。
    他們家的情況其實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更沒有資格大手大腳。
    “三百?小強過十歲,老溫都來了五百。”張中全還是挺做人的,不願落面子。
    “他來了三百?待會我去看看賬本。”
    說著,麥恩翠似乎想到了什麼,停下筷子,試探性的問老公,“新郎官是發小,那你那個佷子,會不會回來參加這場婚禮?”
    “听說你這個佷子,比方家閨女混的還風光啊……”
    這句話,想必才是她的重點,按照關系,她應該是表嬸。
    “他混得好不好,和你有什麼關系?你見過他幾回?”
    張中全教育,殊不知自己這個表叔又是多少年前見過對方。
    麥恩翠听出他話里的苛責,不滿皺眉,這段時間捧著歸捧著,但不代表能肆無忌憚!
    “怪我咯?你這個做叔叔難道能猜到那孩子爸媽都沒了還能那麼有出息?”
    張中全想爭辯,可是無話可說。
    能全部推到老婆頭上?
    肯定不能。
    雖然老婆自私自利,視財如命,生怕倒霉親戚拖累自己,可他就沒一點責任?
    說穿了,他也是一樣的想法,不管親戚朋友,都沒有自己家日子過得舒坦來的重要。
    “行了,現在提這些干什麼。別人不欠我們的,我們也不欠別人的,那就夠了。”
    “是你在這里陰陽怪氣的,好像是我不對一樣。表親而已,我們有什麼義務?”
    麥恩翠扒拉著碗里的飯,貌似很委屈。
    “我壓根不是那個意思。”
    張中全喝了口啤酒,“我是說,不要听風就是雨。都說方家閨女多能耐多能耐,結果呢?”
    麥恩翠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嗯,有可能都是吹的!”
    “吹牛嘛,反正不花錢。那孩子父母都不在了,又沒有任何人幫扶,能夠在外面生存下來,已經相當不容易了,還出人頭地,現實嗎?”
    張中全越說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仿佛人間清醒。
    “而且我也覺得他不會回來。”
    “為啥?”
    “要回來,他早就回來了。雖然是發小,那也是小時候,你小時候的朋友,還有幾個在聯系?”
    麥恩翠不自覺點頭。
    “況且,方家閨女都有男朋友了,他回來撞見,豈不是尷尬?”張中全繼續道。
    “方家閨女和你那佷子,真的有一腿?”
    麥恩翠忍不住八卦。
    張中全搖頭,“我哪清楚,只不過娃娃親倒是有那麼一回事。之前我還真的有點擔心……”
    “方家閨女不管怎麼樣,現在也是一個大律師,你那個佷子和她真在一起,那就發達了……”
    “呵呵。不都是泡沫嗎。”
    張中全譏笑,“都是假的。方家兩口子表面上看起來大公無私,老好人一個,可實際上呢?偽善的戲精罷了。他們怎麼可能把閨女嫁給一個孤苦伶仃的家伙?那不是毀了閨女一輩子。之前不過是因為我表哥他們活著,抹不開情面,應付而已。人一走,立馬原形畢露了。我在江華姿家里見過方家閨女現在的男朋友,和他們家一個德行,愛裝,愛吹,可能就是因為一個德行,所以他們對那小子非常滿意,儼然當成了女婿,甚至都把人家留宿在家里了。”
    “留宿?真的假的?方家不就兩張床嗎?”
    麥恩翠震驚。
    “那天晚上我去方家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張中全滿臉不屑,“所以都是偽君子。之前說什麼親上加親,可結果呢?女兒結了新歡,提都不提了。”
    麥恩翠嘆息,“唉,沒想到方家居然是這樣的人。”
    “所以這人吶,都特麼是自私的!”
    張中全喝著啤酒,不僅心安理得,甚至還仿佛站在了高地上,俯視眾生。
    麥恩翠點了點頭,吃著菜,問︰“你怎麼考慮的?”
    “什麼怎麼考慮的?”
    “房子啊。”
    麥恩翠道︰“你看看這里,還能住嗎?我反正是要受不了了。”
    嗯。
    房子是成功退了。
    並且錢拿了回來。
    可最本質的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
    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扯皮,是為了換新居啊。
    “買新房還是買二手?”
    麥恩翠問。
    “當然是新的。”
    張中全不假思索,買個二手,自己住的膈應不說,傳出去,多麼丟人?
    “新的都是期房,又得等。誰知道還會不會踫到同樣的事。”
    麥恩翠面露憂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次雖然有驚無險,可是心有余悸,怎麼可能不怕重蹈覆轍。
    張中全眉頭也皺了起來,愉悅心情消散,默默喝著啤酒。
    其實如果真的能夠選擇的話。
    他寧願不要錢,安安穩穩的收到房子,他雖然看似沒有虧錢,可也沒有賺到錢啊,並且還付出了大量的時間精力成本。
    重新去買房子,少說又得重新開始等,是一年半載還是三五年說不準,要是又攤上綠色置地這樣的開發商,那就真的得去跳樓了!
    “接下來我去各個樓盤轉轉,研究研究……”
    沙北新區。
    某私人會所。
    一頓晚宴同樣在進行,只不過要比張家這種平頭百姓的案頭要豐富得多,可以看到不少上了禁令的菜品。
    禁令嘛。
    不就是用來打破的。
    而且人類作為萬物靈長,世界的統治者,吃點畜生,怎麼了?
    “麻煩高院長了。”
    沙城杰出企業家,綠色置地的樊董事長赫然在座,並且瞧他敬酒的模樣,今晚他甚至還不是主咖,而是一位四五十歲的禿頂中年男人,橢圓形的臉,形銷骨立,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的感覺。
    “樊董實在是客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替綠色置地這樣的本土優秀企業排憂解難,本來就是我們分內的職責,何足掛齒,何足掛齒。”
    “ 。”
    酒杯友好的撞在一起。
    “有高院長這樣的領導,實在是我們沙城之幸,也是讓我們這些做企業的,沒有後顧之憂。”
    “呵呵,城市的建設,靠的是方方面面,樊董事長,你我是相輔相成。”
    在鏡頭前永遠和藹可親的樊萬里笑著點頭,“吃菜。”
    “還是這里的白鷺最為地道。”
    頭比燈還亮的高院長嘗了一筷子,感嘆。
    “高院長喜歡,隨時都可以來。”
    高院長擺手,“唉,以我的薪資水平,哪里能經常來這里消費,而且還得養著我那個不成器的閨女。”
    這里有一個細節。
    樊萬里喝的是酒,但對方杯子里裝的是水。
    無他。
    唯禁酒令爾。
    “小佷女畢業了吧?”
    “畢業了,都畢業一年了,唉,別說她了,好逸惡勞,眼高手低,是我高某教女無方啊……”
    “高院長不嫌棄的話,不妨讓她來綠色置地試試?”
    高院長眼楮一亮,“是嗎?可是小女沒有土木工程方面的經驗啊。”
    “沒有,可以學。而且綠色置地部門很多,總有合適的。”
    “那……樊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下周,我讓她去綠色置地實習?”
    “實什麼習。”
    樊萬里不以為意道︰“到時候看什麼部門,直接任主管。”
    高院長一愣,而後趕忙道︰“樊董,這怎麼好意思……”
    樊萬里以同樣的話回敬,“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高院長感動,舉杯相敬。
    “不說了,樊董,日後有什麼需要高某的地方,盡管開口。”
    樊萬里笑了笑。
    “高院長此言差矣,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
    高院長笑,連連點頭,兩個杯子踫在一起,在奢侈的燈光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為人民服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