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做了個夢。
    夢里,他昨晚沒有回來。
    ……
    至于夢里發生了什麼,並不重要。
    因為他醒了。
    雖說君子慎獨,但人不能對自己太過苛刻,誰能控制自己的夢境?
    聖賢都不可能。
    又是一個大晴天。
    夏天的光線,就是明媚。
    當江辰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只是揉了揉臉。
    夢境記不住,但昨晚發生的現實忘不了。
    幡然醒悟過後他發現,其實何以卉這種類型,最為危險。
    施茜茜那姑奶奶雖然難纏,但是她的“風險等級”是已知的。
    打個比方。
    施茜茜就是一個殺手,不過是明牌的殺手,不管手段多麼高明,殺手的身份暴光,威脅就減弱了大半,因為明知道對方是個殺手,只要不傻,肯定都會暗中提防,加以警備,處處小心。
    而何以卉……
    真要類比的話,這位何四小姐,應該是一個刺客,或者說忍者。神出鬼沒,以弱示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動致命一擊。
    就好像。
    游戲里在草叢蹲伏的老六。
    在你毫無準備的時候跳出來高喊一聲德瑪西亞,或者在你剛搜完房子後背後放冷槍。
    不過覆水難收。
    逼裝了,總不能把話收回來,何氏的每一房,後面都站著不同的利益集團。而江辰其實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除非他願意放棄濠江的利益,不然免不了要與何家打交道。既然一定要站隊的話,除了何以卉,他難道還有更合適的人選?
    當然。
    和仲廳王不能相提並論。
    段位不同,玩的游戲肯定不一樣。
    仲廳王是以當狗的方式入伙,好吧,難听了點,換成是合作。
    而江老板呢?
    他是給人家當靠山。
    提供的作用不同,受到的待遇肯定不一樣,所以怎麼能怪何四小姐差別對待。
    是。
    仲廳王現在是春風得意,有倆個臭錢,而江老板同樣有錢。
    而且。
    不止有錢。
    當然。
    這麼說太過膚淺了。
    何四小姐,肯定不是這麼市儈的人。
    前些天在夜店,江老板默默無聞,還被人家Luck姐看上了呢,且要一擲千金的進行包養。
    這就說明,江老板除了憑億近人,肯定也是具備別具一格的人格魅力的。
    起床。
    洗臉。
    刷牙。
    沒錯。
    刷牙。
    或許換了其他牲口,和何四小姐親密接觸,這嘴十天半月可能都舍不得洗,得回味,但江老板肯定沒那麼猥瑣。
    其實他昨天晚上回來後就洗漱了。
    早晚刷牙,是一種好習慣。
    實話實說,幾年之前,一無所有的江辰同學除了窮,真沒有其他缺點,至于舔狗、換一種形容,也可以稱之為痴情不是。
    痴情總不應該被鄙夷吧?
    而現在。
    江老板不窮了。
    但是。
    桃花運好像泛濫了。
    身邊美女如雲,就連何四小姐這樣的天之嬌女都主動非禮。
    唉。
    所以說。
    何二小姐昨晚的評價不錯,相當客觀樸實。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盡善盡美的人。
    等洗漱完,吃上阿房宮員工送來的早餐的時候,江辰才不慌不忙,給宋朝歌打了個電話。
    雖然說他確實找對方要了人,對方也答應了,但是胡蝶的態度曖昧不明,交接儀式尚未完成不是。
    所以胡蝶出事,他有責任,宋少同樣也有責任。
    “江兄,不管這件事怎麼處理,我認為都應該讓她在里面清醒幾天。”
    女她。
    指的肯定是胡蝶。
    顯而易見。
    胡蝶的擅作主張或者說莽撞讓宋朝歌非常不滿。
    也是。
    明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胡蝶偏偏小題大做,將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了。
    “宋少,胡蝶的心情,我們應該報以理解。”
    宋朝歌的態度江辰一點都不例外,他已經了解到對方是當斷則斷的性格,在是非曲直面前,很少摻雜私人感情。
    其實,切實的說,宋朝歌才符合當下這個社會的主流。
    到了這種級別了,誰特麼還幼稚的去講究兒女情長?
    “嗯,既然房俊將胡蝶委托給江兄照顧,那麼怎麼處置,確實應該由江兄決定。”
    宋朝歌退了一步,同時,未嘗不是繼續把自己摘出去,隨即他又補充道︰
    “不過我要提醒江兄,要是讓胡蝶出來,也不方便再把那位廳王扣著。”
    廳王。
    這個稱呼從宋朝歌嘴里吐出來,實在是太過諷刺了。
    仲曉燁雖然狂,但是不蠢,他敢在暗地里房俊罵罵咧咧,但如果有榮幸見到宋朝歌,並且听見人家稱呼他為仲廳王的話,保管他的腰佝得比昨晚小弟肖給何二小姐打電話時還要低。
    還是那句話。
    這個世界單單靠有錢,是玩不轉的。
    特別是在神州的地界上。
    更何況他的錢還特麼見不得光。
    在仲廳王的眼里,宋少肯定是頂了天的人物,單說血統要比江老板不知道高貴多少量級,甚至壓根沒法相提並論,所以他昨晚面對江老板,好歹算是不卑不亢。
    可他哪里知道金字塔尖的秘辛。
    雖然他廣結天下英豪。
    可是誰會和他講這些?
    二小姐何  如嗎?
    還是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的鞏少?
    扯遠了。
    從宋朝歌的話里可以听出來,胡蝶昨晚沒出來,仲曉燁也是。
    合情合理。
    這兩位既是受害者,同時也是加害者,肯定得一視同仁,要麼都不放,要麼一起放,不然另一方都有話說。
    畢竟都不是普通妖怪。
    天上都有後台。
    雖然後台有大小,但也得講究個體面。
    就好像打游戲,你是游戲開發商老板的親戚,可以適當的給自己加點數值,但他麼你給配備屠龍寶刀不死金身一刀9999,那都不是破壞游戲的平衡了,那就是告訴所有人,你們都不用玩了。
    這肯定是不行滴。
    所以宋少的提醒很精闢。
    讓胡蝶在里面待著,除了可以讓她反省,悔過,同時,也可以羈押仲曉燁,一舉兩得。
    當然。
    按照法定程序,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配合調查,頂多24到48小時之間,特殊情況可以除外。
    而什麼才叫“特殊情況”?
    這不就叫特殊情況嘛。
    江辰不置可否,就這麼拿下那只九頭鳥,不現實,也不合時宜,但是殺殺這只鳥的銳氣,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九個頭嘛,剁一兩個,無傷大雅。
    同時。
    也算是小小的幫何四小姐出一口氣。
    怪不得卯兔給他取外號小宋子,古時候的宦官,都比較雞賊嘛,宋朝歌反正只給建議,不做主張,把決定權扔給江辰。
    江老板當然不會著急,他是答應了房俊,而胡蝶在里面,不是挺安全的嘛。
    結束和宋朝歌的通話,江辰悠然的吃著早餐,還沒吃完,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千載難逢的“人才”,他天地銀行的行長諸葛羲。
    “江先生,有時間來銀行一趟嗎。”
    看看。
    一般的下屬,敢請老板過去嗎?肯定都是自己登門。
    江辰沒有去問廢話,沒事對方肯定不會打擾自己,而如果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對方更不可能請他過去,所以直戳了當道︰“我待會過來。”
    人才難得。
    其實一個好老板更難得。
    吃完早餐,江辰獨自開車前往金融街,二環內,哪有帶保鏢的必要,更何況他又不是酒囊飯袋,人數不夠,奈何不了他,而如果人數太多,真以為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帽子叔叔是吃干飯的?
    況且全國性會議剛結束,安保級別更是頂格。
    胡蝶那是自己想找刺激。
    不然那幾個人,同樣都跑不了。
    當然。
    那麼一來,應該就是普通的交通事故了。
    途徑坐落在金融街的威斯汀大酒店,開車路過的江辰朝酒店大門看了眼,沒有停留。
    這一次,諸葛行長識趣了些,帶著銀行高層在門口等候。
    畢竟是第二次見面了。
    江老板並不是一個在乎繁文縟節的人,支退無關人員,來到行長辦公室。
    “江先生,仲曉燁是不是被抓了。”
    雖然有所心理準備,但是听到對方的開場白,江辰還是頗為意外。
    他轉過身,上下打量了眼自己的行長。
    “你認識他?”
    諸葛羲點頭,而後抬起真絲手套包裹的手,指了指辦公桌前的座椅,“幾天前,他就坐在那里。”
    江辰挑了挑眉。
    “他現在是我們的客戶,重要客戶。”
    諸葛羲補充說明。
    江辰又始料未及。
    業務開展得這麼順利嗎?
    連濠江的九頭鳥都慕名而來?
    “你怎麼知道的?”
    天地銀行是干金融的吧,好像不是情報機構吧?
    況且不是昨晚才發生的事嗎?
    “我只是听說。仲曉燁作為濠江廳王,人脈還是很廣闊的。”
    江辰恍然。
    想必那只九頭鳥的人,不止通知了何  如。
    不過也從側面說明,他這位行長的能力。
    還真是耳聰目明啊。
    也正常。
    想想人家編都不敢這麼編的履歷就知道了。
    呆在京都,卻能讓萬里之外的FBI高級人員死于非命,何其生猛?
    “你找我,就是因為這件事?”
    高大削瘦的諸葛羲淡定的點點頭。
    “我們是開銀行的吧?客戶的私事也要去管?”
    江辰笑問,同時,走到沙發坐下。
    諸葛羲跟進。
    顯然老板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沒有理解他著重強調的那句“重要客戶”。
    “仲曉燁跟我們天地銀行建立合作,是為了洗錢。”
    “……”
    必須要這麼直白嗎?
    江辰下意識朝辦公室門方向看了眼。
    嗯。
    關得很嚴實。
    “所以呢?”
    “他是為了往境外洗錢。”
    諸葛羲繼續道,相當簡潔,同時,也好像莫名其妙。
    什麼叫往境外洗錢?
    難道還有往境內洗錢的嗎?
    等等!
    科班出身的江辰眼神跳動了下,雖然畢業已經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學識已經存儲在他的腦海中,不會因為歲月而褪色。
    諸葛羲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沒有辦法無中生有。
    就好像一個游泳池的水。
    不管是干淨的還是骯髒的,將這些水排出去,想要不被發現,神不知鬼不覺,除了渠道很關鍵,更重要的,就是要盡量保持動態平衡。
    只排水,不進水,游泳池水位會降低。
    只進水,不排水,游泳池會溢出,會爆炸。
    也就是說。
    有水出去,最好同時有水進來。
    反之亦然!
    而月亮城的年流水,可是高達萬億,相當一部分,都是神州賭徒貢獻的。
    江辰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看向諸葛羲的眼神,多了一絲異樣的味道。
    現在。
    他越來理解歷朝歷代那些九五至尊的心態。
    有些人,如果不能為己所用,或者說有朝一日要離開自己,那麼唯一選擇,只有讓他轉世投胎。
    “江先生,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自在。”
    諸葛羲微笑道,嘴邊的弧度,同樣意味深長。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比起人家,他學的那點東西,算個屁啊。
    江辰搖頭笑了笑。
    “所以你覺得,仲曉燁不能出事?”
    “嗯。”
    諸葛行長坦蕩的點頭,“失去一位這麼重要的客戶,對我們天地銀行,會是重大的損失。”
    真是會說話啊。
    多麼為銀行著想。
    江辰點著頭,若有所思。
    “當然,玩火者必將自焚,但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晚點燒死。”
    諸葛羲平靜道。
    一個人的思維不可能天衣無縫。
    所以大到國家,小到上規模的企業,都會組建智囊團。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
    集思廣益,才能查漏補缺,才能利益最大化。
    江辰意識到,自己這趟,來得非常有意義。
    那位仲廳王其實不是一只鳥。
    而是一只雞。
    殺雞取卵,無疑是愚蠢且短視的。
    “需要多久。”
    他問。
    諸葛羲稍作思考,“一年。”
    江辰看著他。
    “八個月也可以。”諸葛羲道。
    江辰笑了笑,而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繼而。
    江老板停頓下,隨後語重心長。
    “以後,不要再跳槽了。”
    諸葛羲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江先生知道我為什麼要改名嗎?因為我的理想,就是做諸葛武侯。”
    一個似乎把跳槽當樂趣的人,居然說想當諸葛武侯?
    諸葛武侯代表著什麼?
    一生忠誠。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我是不是也應該改名字?”
    “江先生比劉皇叔智慧。”
    諸葛羲不假思索。
    耿直。
    又圓滑啊。
    江辰一只手按著膝蓋,大笑起來。
    難怪喜歡取紅樓夢里的名字。
    看來不止是金融天才,也是歷史學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