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機場。
    作為日吞吐量十萬人次的超級交通樞紐,一如既往的人來人往。
    烈日當空。
    某人看了眼時間,而後推門下車,與此同時,手里的墨鏡架上鼻梁。
    現在是白天,肯定不是學小王爺那樣裝叉,只是進入夏天,紅外線愈加刺眼。
    即使談不上貌比潘安,但謙虛點說,江老板起碼稱得上五官端正,尤其後邊停著的還是一台紅旗國雅。
    這車在京都,絕對比牛馬倫那種超跑更加吸楮。
    可即使這幅造型,依然還是有人熟視無睹,也是,很多人專注力不強,容易分心,而有的人只顧著自己的路。
    “宋少。”
    剛從出口出來不久的宋朝歌駐足,轉頭,而後看見了不急不緩走來的江辰。
    可能是從沒見過對方如此“風騷”的打扮,畢竟某人在他心里,或許不是年輕人,更趨向于老謀深算的狐狸,所以以至于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
    “江兄?”
    江辰摘下墨鏡,出于禮貌,也是驗明正身。
    顯然剛從外地回來的宋朝歌莞爾一笑,“真巧,江兄這是在等人?”
    “嗯。”
    宋朝歌看出端倪,確認道︰“江兄是在等我?”
    江辰再度點頭。
    被精準掌握行蹤的宋朝歌笑容不變,眼神悄然閃爍。
    “這麼熱的天氣,江兄沒必要專程跑來機場,打電話約個時間就夠了。”
    “我也剛到。宋少去哪,我送你。”
    剛到。
    說明對他的行程信息是了如指掌啊。
    宋朝歌點了點頭,二人走向紅旗國禮。
    見狀,一輛停車等待的黑色轎車啟動離開。
    宋朝歌日常開的座駕也是紅旗,但只是和曹公主那台國產新能源半斤八兩,和國禮毫無可比性。
    這次,也算是沾了江老板的光。
    不過國禮這種層次的車,應該用來坐,不適合開,而江老板並沒有配備司機,有一種裝了、又等于沒裝的感覺。
    當然。
    親自開車。
    給乘客的感覺,肯定顯得更加心誠。
    這種時候,要是宋少選擇坐上後排,那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後排從來都是老板、領導坐的位置,而他本來也正是這麼做的,只不過當他拉開後排車門時,發現車里沒有司機,空無一人,停頓了下,繼而又把車門給關上,轉而走向副駕駛。
    看看。
    修養,和階層無關。
    不對。
    好像應該說有關。
    只江老板一個人,劫持的可能性自然是無需擔心了,所以听著隨著車子啟動而車門自動上鎖的聲音,宋朝歌只是系上安全帶,泰然自若。
    其實較真的講,一對一的情況下,江老板固然不是柳桑榆那類頂尖高手的對手,但是拿捏正常人,不在話下。
    “宋少去哪。”
    “隨便開就行。”
    隨便開?
    不說時間荒不荒廢,油費不要錢的啊。
    不過宋朝歌這麼說,江辰居然也就不問了,掌控方向盤,隨心所欲,有種左燈右轉的沖突。
    “最近國外比較動蕩,不太安全,宋少不帶保鑣,還是過于冒險。”
    就連和房俊都能冰釋前嫌,更何況宋朝歌。
    不止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落地,甚至連從哪出發都一清二楚啊。
    “我的長相,就是最好的保護,江兄所說的不太安全,指的應該是對于西方人,現在還沒有听到過哪位神州人受到惡意襲擊的信息。”
    戰狼。
    標標準準的戰狼型句式。
    不過電影那是憑空杜撰,宋朝歌所言,則是基于客觀事實。
    國外確實精彩紛呈,把罪惡都市搬進現實,就連葉小王爺都被吸引在線吃瓜,時不時就會有權貴人物被送去見耶穌上帝,但目前為止,確實還很少听說這股混亂覆蓋到在外做生意的神州企業家或者名流。
    “暫時沒有不代表不會發生。雖然是國外的階層斗爭,但不代表不會有人煽風點火渾水摸魚,出門在外,安全第一,宋少今後還是要注意。”
    算是語重心長了。
    “江兄說的也有道理,可惜了,我還想著有機會,再約你一起去拉斯維加斯玩一玩。”
    “短時間內恐怕不行。我暫時抽不出時間。”
    是抽不出時間,還是出不去啊。
    江辰神色自若,繼續道︰“宋少如果有雅興,可以去濠江啊,不比拉斯維加斯遜色。”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人家又不是沒去過,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還丟了一只黑手套。
    不過宋少終究是名門之後,不缺風度,提起傷心事,只是置之一笑,雲淡風輕的回道︰“濠江就不去了,在那里,玩不過江兄。”
    贏得光明。
    敗得也磊落。
    不對。
    好像還沒贏過。
    “宋少謬贊了,我的賭技其實遠不如宋少。”
    江辰也不輸坦率。
    但是賭技不夠,科技來湊啊。
    在拉斯維加斯怎麼贏的?還不是靠薇拉暗中協助,雖然宋朝歌並不知情,但他可是眼睜睜的看著某人進軍濠江,踩著他的臉。
    當然。
    都是過去的事。
    不過作為一名資深的賭客,有一點肯定心知肚明。
    ——在賭場,永遠不要和老板坐一桌。
    倒不是不可能贏。
    只是輸贏,都不再在于自己手里的牌,而取決于他人的意念。
    沒有哪個賭客喜歡這種感覺,就算贏,也不會爽利。
    “博彩只是一種興趣。興趣,是不與技術、輸贏相關的。”
    江辰認同的點頭,斑馬線前把車停下。
    “那宋少有沒有興趣,把興趣發展成一項事業。”
    “江兄上次提到過的月亮城?”
    “嗯。月亮城背後的大老板叫仲曉燁,綽號九頭鳥,以前是于光榮的手下,于光榮進去後,他利用于光榮的資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把自建的網絡平台月亮城發展成了全球第一的線上博彩帝國。”
    江辰只是簡單開了個頭,見行人全部通過,松開剎車。
    “是個聰明人,但聰明過了頭。”
    宋朝歌精銳點評,一針見血。
    “江兄的意思是……”
    談生意談買賣,不一定非得找高端場所坐下來慢慢喝茶。
    “宋少對月亮城有興趣嗎?”
    宋朝歌笑,“這是一顆搖錢樹,江兄自己不取,讓給別人?”
    “天底下的錢是賺不完的。”
    江辰一語蔽之,彼此的對話都異常簡潔。
    砍別人的樹,至少得花一部分力氣,哪怕這棵樹超出了邊界,遮住了別人的陽光。
    能夠號稱全球最大的線上博彩平台,可想而知背後存在多大的利益蛛網,而這張蛛網,又網羅了多少人。
    不過世界上哪有白得的午餐,別人把樹栽得又大又肥,現在只是要揮揮鋤頭,總不能都不情願吧。
    “錢確實是賺不完的,但這顆搖錢樹是江兄發現的,我怎麼好意思一個人獨享。”
    江辰沒拐彎抹角,率直道︰“如果宋少願意,以後我們可以合作,世界上和宋少一樣有著博彩愛好的人,數不勝數。”
    宋朝歌會心一笑。
    對于月亮城,他不可能沒有耳聞,就算以前沒有听說,上次和江辰通話後,也肯定進行過了解。
    貪婪,野心、欲望,這些都是人之常情。
    可要懂得什麼是邊界。
    神州上下五千年,就算是造反,也得講究一個師出有名,全世界數十億人口,那麼廣袤的市場,卻偏偏要把主意打到內陸。
    不是誰要強取豪奪。
    這是典型的自取滅亡。
    “江兄幸好是神州人。”
    宋朝歌莫名的發出感嘆。
    不止這一次,其實江老板的作風永遠沒有變過,從來是把老外當做肥羊。
    “死道友不死貧道。騙自己人,寒磣。”
    江老板這句話,可謂是把道家的經典語錄給升華了。
    同時。
    也是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宋朝歌可能都沒有想過他會如此直白,情不自禁愣了下,沉默片刻,這位貌似總是把目光放在國內市場的名門大少淡淡笑道︰“江兄是在擠兌我嗎。”
    都敞開心扉了。
    不等江辰說話,只听到旁邊繼續道︰“江兄,不知道你認不認同,這個世界上只有立場,沒有對錯。”
    江辰沉默,而後點頭。
    “我贊同。”
    “江兄知道為什麼緬底那些勾當屢禁不止嗎。你知道為什麼,房俊只是小懲大誡,沒有把牢底坐穿嗎。你知道為什麼,我,安然無恙嗎。”
    一句比一句風急浪高,振聾發聵。
    和平飯店老板娘杜恩琴之前的幕後老板是誰,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房俊在緬底的生意早已被粉碎,但房俊難道就是最高的領導?
    真要追究。
    房俊肯定得老死鐵監,而旁邊這位毫發無傷的宋少,恐怕也沒法獨善其身。
    “因為兩位都是有身份的人。”
    江辰直抒胸臆的回答,令宋朝歌開懷大笑。
    氣氛都到這里了,自然沒有必要再隱隱藏藏。
    “說的對,但是不全對。有身份的人那麼多,其中不得好死的,也不在少數。”
    江辰沒有否認,平靜道︰“願聞其詳。”
    “記得在阿房宮,我就和江兄探討過。”
    江辰點頭。
    他當然還記得。
    對方當時那一套關于“受害者有罪論”的理論,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甚至頗有感觸。
    那些所謂被“騙”去緬底的人,真的全部無辜嗎?
    “現在,江兄應該清楚了,緬底存在的,不止是電詐的生意。”
    宋朝歌這種人物,肯定不會把以前說過的話再重復一遍,目視前方,不緊不慢的道︰“存在即合理。江兄難道到現在都沒有認真考慮過,緬底的那些產業為什麼到今天,都沒能被徹底鏟除嗎。”
    江辰沉默。
    “也從來沒有人和你提過?包括錦瑟?”
    江辰還是沉默。
    宋朝歌收回目光,微笑︰“也是。站在錦瑟的立場,我如果是她,也不可能和你去說這些。”
    “江兄,你現在的女友,是你的學妹吧。”
    就算是江辰,一時間都沒有跟上節奏。
    怎麼跳到李姝蕊身上來了?
    “你女友的父親,在你們讀大學的期間,不幸去世了,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死于心髒疾病。江兄,如果當時有一顆適配的心髒,這場不幸,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宋少什麼意思?”
    江辰輕聲道。
    “江兄品性高潔,沒有去搶奪別人的心源,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心源的短缺。”
    宋朝歌停頓了下,他就算也了解江辰過去的故事,但是肯定也不會清楚︰和品德無關,當時的江老板,只是純粹的能力有限,眼界狹隘,如果是放在現在……
    心髒,只有一顆,插隊,代表著拿走別人生存的希望。
    果然。
    這個世界上沒有對錯,只有立場。
    “江兄,你有沒有想過,哪怕那些稀缺的器官,又究竟是從何而來?”
    江辰瞳孔微縮。
    這個問題,其實相當簡單,小學生都能回答,但越是如此,越是驚悚!
    “願意簽訂遺體捐獻的人,終究是少數,比起躺在病床上等著救命的病人,更是像滄海一粟。生死有命。可假如是一些有卓越貢獻或者重大作用的人呢?比如尖端科學家,各個領域的高級人才,推動經濟發展的企業家領袖,還或者……規劃藍圖的引路者。當他們躺在病床上,需要救命時,會有時間,讓他們去排隊嗎?”
    紅旗國雅徒然靠邊停了下來。
    宋朝歌熟視無睹。
    “江兄,有些事情,總是需要人做的。”
    作為歷經者,親眼看著李姝蕊父親無助的躺在床上等待死亡,江辰久久不語。
    比起當初那個稚嫩的青年,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了長足的成長,可此時江辰忽然發現,自己與這些從出生就降臨在頂端的人,在思想上,還是存在著差距。
    難怪。
    明明宋朝歌、房俊,他們的所作所為,換作普通人看,保管得跳腳罵一句生兒子沒屁眼,可是曹錦瑟、葉霆軒,楊卿畫,乃至他接觸到的所有人,都好像覺得無足輕重、無關痛癢。
    這是一種默契。
    樓階之下理解不了的默契。
    “外人不行嗎。”
    “江兄,醫學上,是講排異反應的。”
    江辰又不由想起了艾倩,繼而咧了咧嘴,想笑,卻又沒笑出來。
    真不是非要坑自己人啊。
    “受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