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維並不知道伊格納茨還有一台腹腔手術,因為在這間外科綜合病房里並沒有這種病人。而另外兩個病房里收治的則是普通的骨折、扭傷,以及好幾位產婦。
    他當然希望上手術台,一位滿腦子手術的外科醫生是很難閑下心來的。
    上台不僅能過過手癮,還能提點一下伊格納茨,對現行外科手術的方法做出一些改良。但要是說他對這台腹腔手術有什麼憧憬,那恐怕就要讓伊格納茨失望了。
    腹腔是十九世紀手術的禁區,真要放開膽子做,也都是些小打小鬧。畢竟現階段留給外科操作的時間非常短暫,在做柔嫩髒器的切割和拼接時,往往會處理得非常粗糙。
    粗糙就代表著隱患,腸管斷端吻合處腫脹、壞死、崩線最後導致腸瘺、腹膜炎,幾乎是每台消化道手術的必然結局。
    這不僅是知識儲備的問題,還有外科器械、消毒、麻醉和縫合方法都太過簡陋的原因。
    在卡維看來,伊格納茨能做的手術無非兩種︰闌尾切除和腹股溝疝修補。即使如此,兩種手術的死亡率在術後感染的陰霾下仍舊排在了外科前列,大約在40左右,僅次于剖宮產的6070。
    這還是因為給了主刀的加分項,要是換成別人,恐怕連踫的想法都沒有,又談何成功率和死亡率呢。
    卡維在那本伊格納茨編纂的解剖圖集里,見過截肢術的日漸完善,也見過腹腔手術的一次次失敗。他能從配圖文字和繪畫線條中感受到作者不斷承受挫敗的痛苦,也能感受到他在挫敗後仍不斷積極向前摸索的堅毅。
    恐怕這一次又是伊格納茨的全新嘗試。
    至于他從哪兒弄來的病人,卡維並不在意,或許是剛被送來醫院的也說不定。他現在唯一在意的是做好11床孩子的傷口處理,這樣就能改變伊格納茨的術後護理觀念。
    當然前提是他能真的做好。
    按照卡維的方法,首先需要給孩子的傷口做清創。用的是煮沸後封閉冷卻了的淨水,表面的泥垢和其他髒東西都需要盡量清洗干淨。一些已經出現壞死的皮肉都得第一時間剪去,防止感染蔓延。
    接下去就是縫合了。
    縫合本身沒什麼問題,針線無非是大一些粗一些,看上去沒那麼細致,但操作起來並不難。
    關鍵的難點還是在于如何處理傷口感染後的滲出。【1】
    在嚴格清創和預防性抗感染的雙重作用下,普通傷口在縫合後都會愈合,滲出液的量並不多,普通紗布敷料就能應付。如果是大面積的脫套傷,醫生就會在清創手術之後,為傷者加蓋vsd(封閉創傷負壓引流套裝)【2】應對滲出。
    卡維手里什麼都沒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之前要的棉絨。
    棉布有著不錯的吸水性,但論作用還是太過單一,缺少了引流滲出液的能力和必須的密閉性。
    在引流方面實在沒什麼好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勤換敷料。而創造密閉性相對來說要簡單些,沒有現代使用的薄膜敷貼,卡維可以用浸油的棉布來替代。
    油有很多種,有工業用油,比如鯨魚油、煤油,也有食用油,比如昨晚那頓法國菜色。
    “租輛馬車去吧,餐廳離這兒還挺遠的。”
    “不用了,公共馬車【3】來回一趟便宜得多。”
    “給你就拿著......”
    在卡維即將離開醫院的時候,伊格納茨忽然又回了趟病房,給他送來了馬車錢。兩枚1克朗的硬幣給得很爽快,但他的臉色卻不太好看︰“經過醫院上層的討論,你的工錢並不多,只能給到7克朗一個月。”
    “那麼少?”
    其實卡維對工錢有些心理準備,看看在院規培和正式入編的醫生收入就應該知道,技術會隨著時間往前發展,但錢這種東西是很難改變的。
    不過有心理準備和表現得無所謂是兩碼事,即使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該問還是得問︰“昨晚你還說一個月能給1215克朗左右的工錢,現在怎麼直接砍掉了一半?”
    “7克朗確實少了點,不過你能免費吃這里的職工午餐,也算省了些花銷。”
    伊格納茨覺得有些丟面子,躲開了他的視線,回頭看了眼小男孩左腿上已經包好的棉布,便安慰說道︰“其實錢也沒差多少,在工作上我會給你一定的幫助作補償。剛才你說要給一次機會,我也給了......”
    話到了這個份上,基本堵死了卡維的嘴︰“好吧,7克朗就7克朗,但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付不起房租,要不讓我住醫院算了。”
    伊格納茨還以為卡維要問自己討要房租錢,本來是想答應的,但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住醫院?住哪兒?”
    “隨便,只要有個睡覺的地方就行。”
    “那......要不睡我辦公室吧。”伊格納茨倒是給了個不錯的條件,“有時候晚上我解剖尸體的時候需要助手,你能隨叫隨到麼?”
    “沒問題。”
    “那就這麼決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