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睡了一覺,第二天上午依然是固定模式的習武。
當一件事已經成為習慣以後,比如習武,就算是會勞累,也能忍住。李賢已經不覺得習武有多受罪了,至于李顯,雖然開始的幾天叫苦連天, 但是清晰的發現自己的進步以後,雖然還抱怨,但是已經少了很多。
自從薛訥發現夸贊英王能讓他少埋怨,多練習以後,徐澤等人也時不時的起哄。
這樣的結果就是李顯接受恭維的時候,雖然面無表情, 但還是有些小竊喜的。幾天下來,不僅抱怨幾乎不出現了, 甚至他還自作主張地給自己多加了一些訓練。
今天,徐澤等人依然在恭維李顯,但是,薛訥就不一樣了,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抱著一個酒壇子,雙目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麼。
發現他的行為以後,借著休息的時間,李賢抱著茶壺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下,用茶壺踫了踫他的酒壇子,問道︰“有什麼煩心的事情?說出來,孤來開導開導你。”
薛訥已經適應了跟太子的相處模式,也不起來,喝了一大口酒。
聞到酒味,李賢不由得更擔心他了。
這是烈酒,都說借酒澆愁, 不是什麼大事,他不至于這麼喝酒。
嘆息一聲,薛訥開口了︰“殿下應當知道,卑職的父親就是薛仁貴吧。”
李賢點了點頭,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父親因為在伎伐浦被新羅船兵打敗的原因,被流放象州。作為將軍戰敗,接受懲罰這沒什麼,父親臨走的時候也說,他甘願接受懲罰。只是,父親才流放象州沒多久,就有傳聞說他死在了象州。更有甚者,得知卑職還在長安任職,對卑職百般嘲弄,說是連奔喪都不去,當真是不孝至極。”
說完,薛訥又喝了一口酒。
李賢無奈道︰“這樣的小事兒,不至于讓你這樣消沉吧。說實話,薛訥,你是不是覺得, 你父親戰功赫赫,僅僅因為一次戰敗, 就被流放, 太委屈了?而你,作為他的兒子,不曾享受過父親帶來的蔭蔽,到現在也只是城門郎,對自己的經歷,是不是也覺得窩囊?”
听到這話,薛訥聳然一驚,趕緊放下酒壇子,起身行禮道︰“殿下這是什麼話,卑職豈敢有這樣的想法啊!”
拿起酒壇子重新塞給薛訥,李賢撇撇嘴道︰“拉倒吧,這里就咱們兩個,說些真話沒什麼。我告訴你啊,你父親這次流放象州”
遲疑了一下,李賢才繼續說︰“你父親這次流放象州,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初你父親兵敗大非川,不也被貶為平民過?過後不是又起用了嘛。你說你父親戰功赫赫,這沒錯啊,作為貞觀朝碩果僅存的幾個將領中最出挑的一個,你父親難道還怕將來沒有啟用的機會?”
“不要代替你父親不滿,薛訥,大非川一戰,咱們大唐將吐谷渾的土地丟失殆盡,尤其是跟吐蕃將領論欽陵約和,這才得以止損。兵敗了還要委曲求全,雖然你父親是為了保存大軍實力,為了保存背後的國土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喪師辱國是個什麼罪名,你難道不清楚?更別說委曲求和了。”
“雖然咱們都知道你父親這麼做也是無奈,相當于背負罵名換取大唐邊陲的平安,但是,這依然是過錯。換個人背負這樣的罪名,腦袋砍兩次都夠了,薛將軍不過是貶為平民,這已經是父皇全力維護的結果。”
“至于收復高麗的時候,薛將軍不是又被起用了?雖然這一次他又被流放了,但是你看著,用不了太長時間,他還是會被啟用的。戰功赫赫不一定體現在受了錯不受懲罰上,你懂了沒?”
說完,李賢靜靜地看著薛訥。沒辦法,雖然他知道薛仁貴去象州,是跟皇帝演的一場周瑜打黃蓋,但是,薛訥既然不知情的話,還是不要透露給他的比較好。
薛訥雖然名字里帶著“訥”,但是人不傻,有太子的開導,就明白了好多。
看了看四周,薛訥壓低聲音說︰“您的意思是,父親很快還會官復原職?”
“廢話,不然你為什麼還當著城門郎?尤其是,你還守著丹鳳門,這個門有多重要你不清楚?你看看你四周,不如丹鳳門的地方,起碼也是千牛衛中郎將或者是歸德中郎將。別看你只是一個城門郎,但是身在丹鳳門,你難道就沒體會到點什麼?”
薛訥撓撓頭,他知道自己位置的特殊性,只是,因為感傷父親的遭遇,一時間忘記了。
現在再回想起來,似乎,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看到薛訥恍然大悟的樣子,李賢就知道他已經想明白了。
薛訥嘴上的笑意才出現,就又消失無蹤,想起外邊的流言,他又撓撓頭說︰“可是,那些流言實在是太令人氣惱了。”
李賢無奈地一笑,流言的源頭,想都不用想。而且,他敢肯定,整個長安,就數西市和鴻臚寺客館附近的流言傳的最歡實。
拍拍薛訥的肩膀,李賢道︰“流言而已,算不得什麼,總有一些人閑著沒事兒嚼舌根。你得搞清楚,你又不是為了那些市井無賴活著的,讓他們傳去吧,當听不見就好。你要是實在懶得听,可以在橫街南面找個地方常住嘛。”
自從皇帝和三省六部都搬到大明宮以後,太極宮這邊的皇城,可以說是空落落的。橫街以南的千牛衛駐扎處、殿內省等地,都已經換作他用。東宮的護衛,就是住在以前千牛衛的駐扎處,在這里安排個人,不算什麼。
嘆息一聲,薛訥拿起酒壇子,把最後的一點酒,灌進了肚子里。
晃悠悠的起身行禮,薛訥無奈道︰“也只好如此了,多謝殿下美意。”
李賢笑了笑,這才站起來,說︰“你喝了這麼多酒,干脆就去休息吧,孤準你一天的假。”
說完,招呼遠處的徐澤,李賢下令讓幾個護衛把薛訥帶去休息。
上午是固定習武的時間,下午只需要到崇文館露個面,隨後就可以退到一邊,教太平畫畫了。注釋的標注,大多定為他的功勞,這一點,他早就猜到了,干脆也懶得理會。
太平到底沒能獲準搬到東宮來,母親的話,她還是沒辦法反抗的。
但是,她卻被獲準可以隨便出宮,還是讓她欣喜不已。雖然路遠些,但是可以乘坐步輦,只是耽誤了一些時間而已,她完全可以接受。
晚間,李賢才走出崇文館,李荇就上來稟告說︰“殿下,太原王氏家主王瓊求見,並且奉上美玉四對,作為禮物。”
聞言,李賢頓時笑了。
看樣子,相比較鄭溫,還是王瓊更能屈能伸些。四對美玉雖然挺貴重,但是跟將來的利益比起來,這點登門禮,就算不得什麼了。
“設宴崇教殿,既然人家這麼客氣,咱們也不能小氣了,吩咐廚子多做一些菜肴就是了。”
李荇答應一聲,就下去準備。
而李賢,則朝著明德殿走去。
東宮建築中,最靠前的就是明德殿。所以,李賢做主,將明德殿定為會客殿。
明德殿門前,王瓊遠遠的就躬身行禮,禮節執行的沒有一點可以挑剔的地方。
上前幾步把他攙扶起來,李賢的客套話脫口而出︰“王老先生這麼大的年紀,就算見到父皇,也不必拘禮,更何況在孤的面前了,來來來,外面還很燥熱,咱們進殿去談。”
愣愣的王瓊,只能被李賢攙扶著,朝著明德殿里走去。
他想不到自己為什麼會被這麼客氣地對待,聚賢樓的時候,太子不是很強勢嗎?
拿著登門禮上門,效果這麼好的嗎?
進入大殿,分別落座,李賢指著茶杯說︰“王老先生可以嘗一嘗,孤這種清茶,滋味還是不錯的,比起茶湯來,雖然缺少味道的變化,但是先苦後甜這樣簡單的意境,更為典雅。”
王瓊喝了一口,果然,雖然比起茶湯來,滋味少了許多,但是這種簡單的味道,也未嘗不是一種妙趣。
放下茶杯,王瓊開口道︰“太子殿下,老夫今日來東宮,就是希望跟您商量一下那烈酒的問題。如果殿下只是購買糧食,這樣的交易未免無趣。只是既然殿下不想賣掉方子,那麼,我等也可以商量一下,老夫想要用部分的糧食,換取烈酒,您意下如何?”
李賢嘴角帶著笑意,說︰“老先生是想要為自己的家族購買呢,還是想要售賣?”
“自然二者皆有,只是不知道殿下可願意答應?”
就知道世家的家主也不是簡單人物,只是一天,他就納過悶來,把視線轉移到了烈酒的經銷上。
毫不夸張地說,雖然李賢手里握著烈酒的生產,但是,能賺的錢,未必有他們王家多。世家掌握的生意很多,所以他們運輸的能力,堪稱大唐的前列。而這些條件,還是李賢並不具備的。
想了想,李賢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可以,只是,老先生,咱們既然要合作,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比較好。您想把烈酒的生意,做遍全大唐,這是不可能的。孤不可能成為你們王家一家的生產力。所以,您能經營哪些地方,咱們還是規定好了的比較好。”
听到這話,王瓊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如果不能經營全大唐,那麼他能獲得的利潤,就少了不知道多少。
“殿下可是要自行售賣?”
“您這就是說笑了,孤沒有人手,沒有渠道,如何售賣?所以,孤的生意只會在長安,了不起做到洛陽。至于未來就不好說了。只是,老先生,您覺得,要是把這麼一個賺錢的好生意,全部交給王家,孤這個太子之位,還坐不坐了?父皇若是知道了,會打死孤的。”
王瓊點點頭,偷偷嘆了一口氣。確實如此,皇家對世家的忌憚,從來就沒有放松過。太子也是沒有辦法,這才跟自己聯系上了。而自己想要借此機會,給家族設立一個賺大錢的生意的想法,看樣子實現不了了。
賺錢是一定的,但是,數量不知道少了多少。
見太子拿出一張地圖,招呼自己上前,王瓊就放棄了禮法,走到了太子面前坐下。
案子上,擺放著大唐疆域圖,上面標注著大唐的各個州府。
手指點在並州,李賢道︰“老先生,既然您找孤來談生意,而孤又要仰仗你們提供糧食,那麼,河東道慈州以北,孤無論如何是要交出來的。您看這樣可行?”
不用看地圖,王瓊就能想到這片地域的大小。而太子規定了慈州以北的意思也很明顯,那就是慈州、晉州、泰州這些靠近長安的,太子將來還是要發展過去的。
能拿下河東道大半地區,也算不錯了。
王瓊才要答應,李賢又開口了︰“當然,您的經銷範圍就在這里,若是您往更北方,跟草原部族交易,那是不行的。”
李賢很清楚,若是跟草原交易的話,王家就算放棄大唐全國,也能賺得盆滿缽滿。事實就是這樣,王家因為族地的便利,一直以來都維持著跟草原的交易。不過好在他們還知道輕重,並沒有進行資敵一類的生意。所以,這些年來,草原地區的統治,還算安穩。
只是一句話,王瓊頓時氣惱了,想要發火,但還是忍耐下來,拱手問道︰“殿下這麼規定,難道就不覺得,王家經營的範圍,太小了嗎?”
李賢也寸步不讓︰“最多,多給你一個河北道的井州!您若是不答應的話,這生意就沒法談了。”
幻想中的全國,變成大半河東道和草原,最後還把草原去掉了,說實話,這變化太大了。
強忍著心中的不快,王瓊思慮半天,忍不住說︰“听聞殿下的良娣不多,不如,在我王家旁支中,挑選一人,送入東宮做您的良娣,如何?”
王家女,雖然是旁支,但是李賢很清楚,換個人在,絕對就嗷嗷叫著答應了。
但是,自己是太子,就算是納五姓女,還是良娣,可納一個旁支的?
開什麼玩笑!
再說,李賢也不覺得鍍了“王家”金的女子,有什麼高級的。
這老家伙想要通過這種近似聯姻的方式獲取更多的地區,簡直想得美。
“老先生,這種類似聯姻的事情,還是算了吧。孤還不至于自降身份,納一個旁支的女子。這樣吧,河北道的恆州和定州,最多多這兩個,這是孤最後的底線了!”
說完,李賢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將答應王瓊的地域圈了起來。
王瓊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