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彼端,顧讖跟源稚生站在蛇岐八家私設醫院的前台,漆黑的夜空中偶爾有雷電劃過,暴雨鋪天蓋地,空曠的天地間好像只有兩個鬼魂靜靜站在那里。
源稚生胸前纏著繃帶,臉色蒼白得像個幽靈。
電話很快撥通了,背景中是狂風暴雨的怒號。
昂熱問︰“龐貝把天譴的啟動密碼交給你了?”
“校長。”傳來的並不是源稚生的聲音。
“顧教員。”昂熱深吸口氣,“你不要告訴我,那個家伙重傷不治已經死了。”
3d投影儀打出瑩藍色的光束,身穿校服的eva站在光束中。
潮聲在耳邊回蕩,熾白色的閃電偶爾把四下照得雪亮。
“我這次來曰本,想見的幾個人中就有你,可你一直拒絕跟我見面。這還是第一次,我不遠千里求見一個過去的學生,他卻一再拒絕我。”昂熱笑了笑,“虧你還領過我的校長獎學金。”
“能獲得校長獎學金,那是我作為學生的驕傲;拒絕跟您見面,那是我作為大家長的尊嚴。”源稚生輕聲道︰“可惜我不是一個好學生,沒有從您身上學到最精髓的東西;我也不是一個稱職的大家長,那些人相信我是天照命,我卻沒能給他們一個全新的未來,還把家族帶上了死路。”
“這麼多年過去,你還在被往事追趕啊,稚生。”昂熱嘆了口氣。
“您是說稚女的事?”源稚女看了顧讖一眼,“教員告訴您的?”
顧讖瞥他一眼,做出口型︰不是我。
源稚生眼底無奈一閃而過。
“你自己說的。”昂熱說道︰“你忘記了嗎?很多年前你跟我講過這個故事,只不過略去了故事中的人名。當時你還問我說,一個人可以為正義付出多大的代價。”
“忘記了,我還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跟別人講那個故事。”
“是你受邀和我喝茶的那個下午,我們還喝了一點酒。既然你不記得自己跟我說過,那你肯定連我的回答也忘記了吧?”
“能再跟我說一次嗎?”
“我們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著,我的回答不代表你也要這樣,首先你要確定你心中所認為的正義是什麼。”昂熱說道︰“如果你對此迷茫,可能並不需要別人的答案;而如果堅信,那你或許可以問問身邊的顧讖。”
源稚生想到了那夜在源氏重工里,跟顧讖和那個女生並肩作戰,想到了他們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世界上只有自己內心所認為的正義,而沒有絕對的正義,那只是人們用來粉飾仇恨和渴望的名詞罷了。
閃電貫穿雲層,幾秒鐘後暴雷滾滾而來,仿佛末日的戰鼓聲。
沉默了很久,源稚生輕聲說︰“多年之後,再听您的教誨真好。”
“從這一刻開始,控制權已經移交到卡塞爾學院手里了。”昂熱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吧,希望我們都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升起。”
“天譴真的能把神徹底毀滅嗎?”源稚生問。
在氣象局大樓里忙碌的不只是裝備部的專家們,還有蛇岐八家的人,龐貝向昂熱公布了天譴的存在,也等于向蛇岐八家公布了。
“沒人知道,那種武器可能從來沒有被動用過,我沒法預言它的效果,但那是我們目前唯一有效的武器。”昂熱緩緩道︰“我知道你並不希望神復活,曾經竭盡全力阻止,但你已經失敗了。”
他說︰“你始終都沒有擺脫往事的陰影,你的血統再強,可你的心是弱的。”
源稚生神色木然,這句尖銳的批評似乎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沖擊,又或許他已經認可了自己的失敗。
通話結束了,他將電話一點點放回去。
“雖然相處這麼久,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教員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源稚生腳步虛浮,像是隨時都會倒下,“我們還沒有失敗,對嗎?”
他看向身邊之人,眼中滿是倔強和希冀,希望從顧讖口中听到一個答案,就像是對做了這麼多之後的慰藉,將那些遺憾都抹去。
“隨著越來越接近赫爾佐格,我也越來越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不過...”顧讖輕輕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我們還沒有失敗。”
源稚生的眼楮里漸漸有了光彩,在這個末日般的風雨之夜。
顧讖將電話朝身邊遞去。
源稚生低頭看了眼,沒接。
顧讖固執般抬了抬手。
風間琉璃的刀洞穿了他的胸口,也把藏在他心底的那個正義少年釘死在了天台上。
他仿佛失去了靈魂,變成了孤魂野鬼。
接下來,顧讖便將源稚生告訴他的紅井坐標轉述給了昂熱。
“一個小時前,駐守紅井的風魔家忍者部隊失去了聯系,猛鬼眾攻佔了那里。”
“情況真的不容樂觀啊。”昂熱一邊將記下坐標的便箋遞給櫻井秀一,一邊說︰“那個混蛋是傷到了舌頭嗎?現在還躲著我不跟我通話?”
以皇的血統來說,他本應該恢復得更快,但某種非物理性的力量阻礙了傷口的愈合。
“那倒沒有,剛剛搶救過來。”
源稚生沉默了一會兒,才把電話接了過來。
“校長。”他的聲音沙啞而空洞。
“天基動能武器從其實質來說仍然是一種人造衛星,它在近地軌道運轉,大約每90分鐘圍繞地球旋轉一圈,只有在它到達東京正上方的時候才能釋放。”eva說道︰“目前那顆代號‘天巡者’的衛星正在地球的另一側,再過大約70分鐘才會到達東京上空。”
“好,那就看這座城市能不能挺住70分鐘了。”昂熱看向身邊的東京都秘書櫻井秀一,“我們需要那口井的準確坐標,誤射的話會有無辜的受害者。”
“兩分鐘之前我獲得了天譴的啟動權。”eva說道︰“現在我已經成為那件天基武器的控制者。”
昂熱沉聲道︰“什麼時候可以使用天譴?”
“那口井是一個軍事目標,坐標是對外保密的,只有大家長才知道。”櫻井秀一迅速道︰“我現在就聯絡大家長,但他受了傷,我不確定他現在的狀態。”
“我只要一個坐標!”昂熱冷冷道︰“那個自負的渾蛋已經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了,至少要做一點有用的事,況且我的教員還在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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