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這樣說,不是給他們遞刀子嗎?
曹紹唐眼楮一亮,就要上前,可惜姜閱話還未停。
“逃兵殺人而逃,不論緣由為何,其罪當誅,如此, 才叫整肅軍風。而並非像爾等那般,以此為由胡亂攀扯!”他說道,哼聲邁步,“律法不可隨心所欲,罰其當罰,不攀扯, 不連坐,更不能為一己私欲,令百姓們含冤受屈, 壞國之大勢!”
腳下邁步,走回殿前,姜閱嘴里也繼續說道︰“沙場征戰生死無定,邊軍將士苦熬經骨,每日勤練不輟只為博一線生機,他們為國戍邊不惜己身,沒與王事也自認死得其所,此心昭日月,天下百姓無不看在眼中。”
“爾等僅因逃兵之事,便要徹查西北,罰其將首不止,更要借機更換軍中要職, 豈不令全線將士惶惶不安?”他說道,站在殿前,回首看向文武百官,“孫子兵法有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爾等安居于京都, 歌舞升平,不知戰事千變萬化,與西北之地遠隔萬里,邊軍還未敗,爾等先畏敗!更妄圖指點邊軍戰事,豈非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人群中,裴二老爺听著姜閱的話,面上神情復雜。
裴君意
這首詩,這件事
真的是他嗎
皺眉看著姜閱,曹紹唐面色越發凝重。
也不止他們,殿內其余官員同樣面色復雜,就連一直端坐在龍椅上的少年皇帝,面上也不禁有了變化。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點,看著姜閱的背影,雙眼越發明亮。
站在皇帝一旁,老宦官看著他面上神情變化,又側頭看向殿前侃侃而談的姜閱,垂下視線,將眼中的情緒掩蓋。
朝會散去, 眾官員們從皇城內走出,有的官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低聲議論著走在人群後,嘴里還在說著適才朝堂上的事,忽然一個紅袍官員從他們身邊走過,幾人連忙噤聲,待那人走遠這才長舒口氣。
曹紹唐冒雨疾步而行,從一眾官員們身邊穿行而過,身後幾位官員呼喚,他絲毫不管不顧。
下人在城門外等候,看到自家老爺,連忙擠過人群撐傘上前。
地上的泥水將衣袍浸濕,曹紹唐沒有理會頭頂的雨傘,快步而行坐上馬車,吩咐車夫一聲,馬車疾馳著遠去。
眾官員遠遠看著,也沒過多交談,各自坐上馬車離開。
急促的腳步聲踩踏過泥水的聲音響起,最終停在院外,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從懷里取出一張信紙,遞給屋檐下等待的同伴。
檐下小廝接過信紙,轉身快步走入室內。
“爾等不顧國之安危,憑借一紙文書否定將士半生戎馬之功績,嘴里說著‘目無法紀、按律當斬、以儆效尤’,滿口冠冕堂皇之詞,可實際情形究竟如何,爾等根本就不在乎!”
小廝揚聲將紙上內容念出,廳內斜靠在坐墊上的梁思泉忍不住露出笑。
“哈!”他才笑了一聲,小廝抬起頭看向他,臉上幾分古怪。
秦家與裴君意有關,秦家好了,裴君意便好了
裴君意好了,他們家少爺笑什麼
之前裴君意讓少爺那樣難堪,少爺還能為他高興不成?
總不會——他們不打不相識,如今已經
小廝胡思亂想間,梁思泉也注意到了他臉上的神情,心中莫名升起一陣惱怒與羞恥。
有什麼可高興的!
梁思泉恨恨咬牙,但,旋即又想到裴君意叫他“梁兄”
嗯弟弟的事情解決了,自己作為兄長,當然要為他高興。
“備車!”梁思泉喊道。
小廝詫異。
“少爺要去哪?”他問道,“這會兒還下著雨呢。”
“去裴家。”他先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這才又說道︰“下雨了難道不能打傘嗎?”
“是哦!”小廝恍然,見自家少爺皺眉盯著自己,連忙跑到門外叫人備車。
廳內,一群婦人端坐,一個丫頭站在人群正中。
“借著逃兵之事肆意攀扯,妄圖掌控西北軍事,呵,當真是,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為爾曹!爾等這般以權謀私、動搖國本,用這首詩來形容你們,實在是再貼切不過!”
丫頭的聲音平淡,但在廳內眾人听來,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金殿之中,百官林立,一中年男人身穿官袍,即便觸犯眾官員利益也絲毫不懼,他侃侃而談,聲音振聾發聵,不顧百官臉色,一心為國事不惜己身。
“江州先生,名不虛傳啊”
廳內,一婦人不禁感嘆道。
“雖是執筆文人,但又像是將軍提槍,不懼千軍萬馬”
有人也忍不住感嘆。
眾人紛紛點頭,坐在上首的秦老夫人視線從眾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一個婦人身上,如今秦老夫人年事已高,家中中饋由這婦人掌管。
嘆了口氣,她說道︰“江州先生為國為民,值得敬重,今次于我秦氏有恩,待會備上厚禮相送,以示感謝。”
“是。”那婦人應聲道。
雨水從空中落下,順著房檐流淌落入泥地里,好似雨簾掛在檐上。
風鈴在雨水中搖晃,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連在一起,悅耳又動听。少女坐在廊下,抬頭望著它,瓷白的面容上,烏黑的眸子折射出別樣的光澤。
“郡主。”
槿兒的聲音從廊道的另一邊傳來,少女側頭望去,見她正疾步走來。
“槿兒。”她點頭喚道,伸手接過她遞來的一張紙。
婢女槿兒在她身旁跪坐下來,將朝中的事緩緩說出。
楚姝看著手里的詩詞,听著槿兒將事情說完,好看的面容上掛上淺淺的笑。
槿兒看著她的笑,也同樣露出笑,事情說完,站起身,注意到楚姝鴉青色的裙擺下,細白的玉足裸露在外。
“郡主,今日有些冷,我們進屋里坐吧。”槿兒說道。
楚姝看看她,又抬頭看了看屋外的雨,輕輕點頭。
“好。”她笑著說道。
耳中,雨打樹葉的聲音、水滴落入池水的聲音、檐下風鈴的聲音,它們輕輕響起,不大不小,夾雜在一起,好似一曲幽美的樂章。
楚姝站起身,槿兒低下身子幫她理了理裙上的褶皺,兩人一同邁步,潔白的腳丫從木板上走過,踩上一滴雨水,冰冷。
楚姝沒有在意,側頭望向天邊,一片烏雲遮蔽陽光。
說起來
也快到秋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