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推門進來,陸綺雲從紅蓋頭下看到崔郎的靴子時,唇角微微勾起,她想她找到離開幻境的方法了。
與此同時,一片火海開路,魏俞終于來到一棵高大的樹下,樹枝上掛著密密麻麻的繭型黑影,其中最高的一根樹枝黑影上,隱約閃爍著明滅不定的火光。
朝著黑影的方向斬下,一道尖銳的女人叫聲突兀的響起,火焰登時竄起一丈,女人痛苦扭曲的身影漸漸在火光中顯現出來。
她身上血肉一塊塊掉下來,然後被火焰覆蓋之處又蠕動起白色肉蟲,肉蟲依附在骨骼上,慢慢代替肌理重新生成組織。
魏俞一驚,刺耳叫聲中識海翻滾,急忙以靈力封住听覺,白骨再次刺出,“噗呲”一聲,穿透了女人的身體。
這麼簡單?
因為太過輕而易舉,魏俞目露驚疑,女人難道是虛張聲勢?其實是個草包?
猙獰的面容在燃燒的火焰中頗顯詭異,她沿著枝頭慢慢爬過來,化膿的皮膚一滴滴地往下淌,全身皆被火焰覆蓋,肌理組織在反復融化和重生間交替。
桑柴火,去腐生新,助陽生肌,原是極為難得的治愈之火,但是女人怨氣纏身,魂魄仿佛受到詛咒,即使得了異火,反而陷入生與死的間隙,非人非鬼,活不了,死不得。
調動全部神識,一回生,二回熟,陸綺雲三步並作兩步,抄起桌上的茶壺給崔郎開了瓢,然後在女人瘋子似的尖叫聲中,撿起一塊鋒利的茶壺碎片,一刀劃開了崔郎的頸動脈。
一道血線噴濺出來,崔郎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楮,氣絕倒在血泊中。
“不要——崔郎——”
“你殺了崔郎!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戾氣怨氣凝結的黑霧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猶如一只只深淵鬼手想把陸綺雲撕成碎片!
失去一生的執念對女人的打擊無法想象,盡管這只是她虛構出來的一個幻境,無數怨魂爭先恐後地沖入陸綺雲的身體,一張張鬼臉都化成女人的模樣——
“都是你!你搶了我的崔郎!”
“你死了崔郎就屬于我了!”
原本容貌尚算倩麗的女人在憤怒中失去理智,變得面目可憎。
幽冥火“簌”地點亮,怨魂說到底也是鬼氣凝聚而成,撞上幽冥火就是踫到了克星,燃燒的火焰吸收了怨魂能量轉換成靈氣。
整個幻境強烈震動,陸綺雲奪回了身體控制權,憋屈許多的火氣一瞬全由墨耀揮出!
“特麼的!一個破男人而已!誰稀得跟你搶!”
席卷的靈力開山闊斧斬下,震蕩的幻境一片片碎裂,支離崩塌。
如同被搶了心愛的寶貝,女人瘋魔地撿著幻境碎片,每張碎片上都印著同一張鐫刻入骨的臉龐。
那日,三月桃林宴。
閨秀與郎君齊聚一堂,僅以一張透光繡屏遮擋,她平時不愛這些聚會,也無閨中密友,只因異母妹妹的百般央求才來此。
席間,她頗覺無趣,妹妹倒是與幾名女子言談甚歡,她不願掃興,就獨自喝了幾杯果酒。
後來不知誰提議,弄了個抽簽獻藝來助興,她恰恰抽到舞藝的牌子,在眾人起哄中,實在沒法開口拒絕,頂著暈乎乎的腦袋換了舞裙,打算跳一曲《桃花記》。
相比舞藝,她和妹妹其實都更擅長琴藝,可惜抽了這個,只能硬著頭皮上,妹妹主動提出為她奏樂。
身隨曲動,姿態柔美,算不上驚艷,卻也能入眼,但是在最後一個高起的音節,一個旋轉後跳的動作後,她腦袋一沉,崴了右腳跌下舞台。
眾目睽睽之下,哪個閨閣少女受得了當眾出丑?
“粉嬌桃艷,燦若春顏。”
那道低沉磁性的男人聲音明明不大,卻穿過許多竊笑私語傳到她耳朵里。
崔郎。
初聞郎音,芳心暗許。
她向合歡樹許下心願,非他不嫁。哪怕知道他已有妻室,亦不在意名分。
初入崔府,也有過一段甜蜜日子,那段日子太短暫,很快崔郎又納了她的異母妹妹。為什麼偏偏是她?
妹妹比她更得崔郎歡心,嫉妒像藤蔓瘋狂生長,直到妹妹有意無意地透露她與崔郎早已暗許終生。桃花宴上崔郎稱贊的那句就是在說她。
初見的美好再一瞬間崩塌,嫉妒如瘋長的野草,根本無法控制,崔郎與妹妹的每一幕都在她心底插刀。
“我麗娘,以靈魂獻祭,只求崔郎能愛我一人。”
合歡樹下,女人紅著眼楮,面色扭曲,一字一句地說著心中期盼。
“是我不夠好,崔郎才不待在我屋子里,是我長得不夠好看……”
妹妹忽然溺井而亡,她心里不知多開心,本以為崔郎會念起她,誰知沒幾個月,又有新人納入崔府。
一小塊碎片被放大,陸綺雲看到被血洗的後院,以及被打得半死的麗娘,崔母指著她破口大罵,崔郎眼神嫌惡冷漠,幾個刑差很快把麗娘拖了下去,關在牢獄中。
蛆蟲,老鼠啃咬著她的血肉,滿腔愛慕錯付,靈魂肉身皆成了祭品,在極大的怨念中死去。
“破——”
麗娘空洞的眼中流下兩行血淚,四周黑霧慢慢散去,純淨的靈氣將四下里洗滌一新。
迎面沖來的靈氣令魏俞一愣,伴隨著四溢的靈氣,骨床中陸綺雲驟然睜眼。
墨耀落下,碎片碎成齏粉,迎風而散。
緊接著一道光芒從女人體內迸射而出,明亮的光線驅散了桑原上空籠罩的黑雲,附著在女人身上的桑柴火被一只神識化成的手強硬地拖拽出來。
幽冥火欣喜地跳躍了幾下,不等陸綺雲把桑柴火拽回來,就迫不及待地撲了過去。
桑柴火不像赤砂火那樣霸道,相比之下十分柔和,毫無反抗之意的被幽冥火整個包裹住,火心中燃起一抹白焰。
這是生之火。
冥界任何一個人都很難降服桑柴火,因為生與死無法共存,而麗娘因為崔郎對生的執念,因為獻祭了靈魂,並不算一個完整的鬼,所以被桑柴火依附,受她怨氣的影響,桑原就成了一個怨靈聚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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