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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郎……”
女人神色哀慟,聳動的臉皮下拱出兩條白蟲,陸綺雲努力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落在四周熱鬧喜慶的景象上。
嗩吶齊鳴,樂聲震天。
檐角連廊掛滿大紅布條,院中最高的那棵合歡樹的每根樹枝上都綁著紅結,遠遠看去,仿佛開出滿樹的紅花。
“這樹呀能庇佑夫妻恩愛,子孫滿堂,快快,快掛上。”
冷不丁的,一條大紅綢花塞到她手上,眼前的婆婆滿臉笑褶中擠著未涂勻的粉,染唇的汁液暈開來,頗有幾分滲人。
陸綺雲微微一驚,胸口有股不屬于她的嬌羞欣喜之情擴散全身,唇角肌肉僵硬的不受控制地往上提。
接著,耳邊一個聲音和她同時開口“合歡樹呀合歡樹,如果能和崔郎白首相待,恩愛一生,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的……”
“我麗娘,再次立下誓約。”
“我陸……”
耳邊“麗娘”的音節比陸綺雲嘴里發出的聲音快一個一眼,當她說完麗娘二字,陸綺雲堪堪吐出一個“陸”字。
一股強烈的不安忽然攝住她,立誓有靈,誓言一旦說完,再加上見證,誓約就成立了。
這合歡樹是什麼鬼東西都不知道,陸綺雲拼著咬破舌尖,疼痛令她找回一瞬清明,脫口欲出的後面兩字被咽回肚子里。
耳邊話音一落,樹枝上紅綢隨風舞動,婆婆向她道喜“陸姑娘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只是那笑意中平添了幾分森然冷意。
“時辰不早了,陸姑娘快梳妝打扮吧,今晚可是姑娘重要的日子呀!”
婆婆一笑起來,兩條毛毛蟲似的眉毛就往中間拱,看著怪異極了。
陸綺雲被婆婆帶進屋里,按在鏡前坐下,銅鏡中印出一張小女兒嬌羞面紅的臉龐,分明是陸綺雲的臉,一蟹一笑卻又陌生的很。
像個提線木偶,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割裂的意識在清醒和沉淪中徘徊。
陸綺雲入過幾個幻境了,大周周衍留下的陣法,還有上古洞府岳真以夢魔花設下的幻陣,卻沒有哪個如此怪異離奇。
無法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想攻擊也只能用神識,陸綺雲試了好幾次,神識凝成的劍砍向各處,幻境一點都沒破壞的跡象。
“陸姑娘,在想什麼呢?”
婆婆的大花臉湊到面前,陸綺雲從思緒中回神,鏡中自己畫著新娘妝,頭帶鳳冠,眉間用紅筆細細描摹了一朵合歡花。
婆婆意有所指地嘿嘿笑道“崔郎一看陸姑娘這樣的,明兒一準得累壞身子,起不來了!”
“哎呀∼婆婆~”
從自己嘴里吐出肉麻的聲音,陸綺雲一陣惡寒。
陸綺雲能感覺到拖她進入幻境的女人就在一邊看著,陸綺雲幾乎能斷定,這段場景是那女人生前所經歷的,也許鬼修與道修操控幻境的方式不同,所以她一時半會沒找到方法破開。
倒要看看她想搞什麼花樣。
接親的人很快到了,婆婆給陸綺雲蓋上繡著龍鳳的紅蓋頭,攙著手臂將她送出門。“陸姑娘,小心,抬腳——”
按著婆婆的指示,右腳抬起跨過火盆。
“她憑什麼嫁給崔郎——崔郎喜歡的人是我——”
依稀,身後有一道尖銳的聲音,來的急來的快,陸綺雲頓住腳步,想回頭看看。
婆婆掐住她,面無表情的提醒道“陸姑娘,出嫁之日不宜回頭,崔家接親的都看著呢,萬一傳到崔家,還以為你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要知道,這機會可是你好跟合歡花好不容易求來的。”
不安和復雜的心情被她刻意掩埋,懷著對崔郎的愛慕之情,毅然決然的踏上大紅花轎。
陸綺雲不知道崔郎全名,只知一念到“崔郎”二字,就心中小鹿亂撞,面露春情,應當是女人愛極之人。
“崔府”的門匾高高掛著,兩扇釘珠鐵門足有三丈寬,左右各立一綁著紅綢的石獅,光看這氣派的府邸就能猜到崔家門第不俗。
婆婆前去敲門,一名戴帽小廝將門打開一條縫,一看到他們就眉頭一皺,往旁邊角門指指,示意他們從那邊進來。
婆婆神色訕訕,指揮著轎夫繞到後巷角門。
只有娶妻才能光明正大的從正門進,陸綺雲偷偷掀開簾子,瞧著婆婆有些頹喪的表情,心里無端冒起一股酸澀委屈來。
崔郎。
崔郎。
她竟然只是崔郎的妾室麼?
可是很快,心髒又跳動起來,畢竟崔家高門大院,正妻必須擁有相匹配的家世和身份,只怪她命不好,只生在一個商賈之家。
便是妾室,也能和崔郎相守相知,她並不在乎虛名。
轎子被抬進一間小院,院中擺著屈指可數的幾張酒席。
轎夫離開後,婆婆攙著她進入洞房,房中簡陋地布置了一下,陸綺雲坐在床邊,脖子又酸又疼。
婆婆從桌上拿了一堆花生桂圓灑在床鋪上,笑著道“陸姑娘,一會奎郎來了,你好好伺候著,這男人那方面呀最離不了女人了,你把他伺候舒坦了,到時身邊有個一兒半女,也不用看大房的臉色。”
那點不安和委屈都被喜悅取代,頭蓋下的臉龐露出一抹嬌羞,“婆婆別說了,我知道了。”
叮囑了幾句,婆婆在門外守著。
一直維持一個坐姿,陸綺雲不知僵坐了多久,外間忽然熱鬧起來,听到賓客道喜敬酒,還有喜娘唱詞。
崔郎要來了麼?
玉手扯著繡帕,期待又忐忑。
又過了許久,婆婆再門外大喊“新郎官來了——”
“吱呀”一聲,門從外面打開,從蓋頭下看到一雙金色祥雲紅靴,陸綺雲听到自己心髒快跳出來了,這種情緒第一次激動到令她難以壓制下去。
迷離之間覺得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砰砰”的心跳聲中,一只手掀開了她的蓋頭,驚喜抬起的眼眸對上一雙漆黑無底的眼楮,眼瞳幽黑的似化不開的濃墨,即使是一身大紅喜服也遮蓋不住周身散發的冷意。
崔郎長眉星目,寬肩窄腰,朱紅玉扣的腰帶勒出腰部線條,無可挑剔的容貌和身材,確實有著令女人迷戀的資本。
陸綺雲面泛熱意,眼如一汪春水,含情脈脈地望著來人。
心頭好像燃起一簇火焰,一股股燥熱自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雲姐姐!”
男人下一步動作吸引了陸綺雲全部的注意力,這道細若蚊蠅的聲音很快被忽略。
“怎麼辦呀!嗚嗚嗚!怎麼都叫不醒她!”
“快別哭了,煩死了!”
桑原中,魏俞喘著粗氣,白骨架起了一張骨床,床中拖著被攝魂的陸綺雲和蓉蓉。
此時距離進入桑原過了大半天,已然入夜,烏月懸在頭頂,女人的啜泣聲綿延不絕,前方幾個怨魂再次凝聚身形,撲了過來。
魏俞發現,受入夜鬼氣濃郁的影響,怨魂比白天更難對付。
原本一招能打散的怨魂需要攻擊兩次了。
到了夜晚,顯現出一根根樹枝上掛著的繭型影子,那是一個個被桑葉緊緊悶住而生的怨魂。
眼看魏俞後繼無力,蓉蓉丟出幾張火符,燃燒的火光中幾個怨魂停滯不前,魏前緩了會,反應過來“它們因樹而生,天生畏火!”
盡管如此,火並不能完全阻止怨魂的襲擊,只是多少給魏俞留了些喘息的機會。
蓉蓉把儲物袋里的靈石全拿出來,魏俞飛快地汲取著靈石中的靈氣,骨海鋪開,幾張貼在白骨上的符紙盡數爆裂,連結成一片火海。
無數哭嚎聲響起,蓉蓉又驚又懼,差點心神失守,被魏俞拍了一巴掌後才清醒過來。
蓉蓉委屈地捂著布滿指印的半邊臉,強忍著才沒哭出聲來。
便听魏俞叫道“那女鬼狡猾的很,桑柴火很可能就在她身上,她現在攝住了陸綺雲,本體肯定無法自由行動,只靠這些怨魂來耗死我們!”
“那該怎麼辦?”
“找出那女鬼,殺了她。”
魏俞目標明確,只是,那女鬼藏身在哪?
……
下巴被不客氣的抬起,略有薄繭的指腹粗暴的把白嫩的下巴磨紅了,陸綺雲眼角不由得沁出幾滴淚珠,著實我見猶憐美人淚。
“呵,倒有幾分姿色。”
崔郎的聲音比她想象中更有魅力,仿佛陳釀的酒醇厚,兩朵紅雲浮上,她謹記著婆婆的叮囑,大著膽子的伸手搭上崔郎的腰帶。
“崔郎,時候不早了,就由妾身服侍你更衣吧?”
崔郎意味不明地冷笑了聲,一雙冷眸就這麼看著她,“這就迫不及待了?”
陸綺雲垂著頭,身體竟因為崔郎這句冷諷的話語而動情了。
幻境對她的影響在此刻達到頂峰。
帶著一種毀滅的執念和根植于心底的固執,陸綺雲看著自己慢慢解開崔郎的腰帶。
始終低著頭,所以沒看見崔郎毫無波瀾的冷眸。
忽然,崔郎按住她的手,“迫不及待的等我寵幸你,不如先脫了我看看,嗯?”
陸綺雲一怔,臉紅的快滴出水來。
婆婆當然教過這些,只是……
見她久久沒有動作,崔郎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諷刺道“是不敢?還是我新納的小妾並非完璧,見不得人?”
“不!”
憤懣羞愧的情緒充斥,陸綺雲大叫著反駁,他怎麼可以這樣羞辱她?
是太在意她了吧。
脫下嫁衣,陸綺雲雙手放在里衣上,打算按照崔郎的心意照做,她不願違逆心愛之人,也想向他證明自己白璧無瑕。
崔郎靜靜地等著,陸綺雲指尖卻未挪動半分。
無形的神識化成一張網牢牢的捆住自己的身體,在神識的拉扯下,陸綺雲艱難地動了下手指,耳邊有個尖銳的聲音叫著——
“別想著違背我!沒用的!你必須按照崔郎說的做!這是我的洞房花燭夜!你不能破壞——”
破壞?
這不叫破壞,這叫回歸正軌。
女人刺耳的聲音幾乎快震破耳膜,且一股冰冷至極的徹骨冷意迅速蔓延至全身,陸綺雲不得不調動所有神識才能短暫的掙脫心中怒火勃發的情緒。
仿佛正在對抗的是她自己。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每動一下,都像是扯了千斤重擔一樣沉重。
拉扯四肢的神識也在急速消耗。
盡管如此,讓她在一個男人審視戲謔的目光下,極盡討巧,連門都沒有!
快速地走出幾步,陸綺雲拿起桌上的茶水壺,在崔郎震愕的表情中,“ ”地當頭砸下!
因為力道極大,紫砂茶壺裂成數片,泡開了的茶葉和茶水從崔郎腦袋上流下,同時流下的還有一縷縷鮮血。
紅色衣袍因為水漬顯出暗紅色,玉冠斷了,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臉上,俊朗的臉龐崩出一道裂痕。
與此同時,陸綺雲耳邊的女人的尖叫也達到最大分貝——
“你該死!你毀了我的洞房花燭夜!”
陌生的情緒再次奪取了陸綺雲身體的控制權,損耗了大半神識令陸綺雲頗為疲憊,硬撐著意識才沒陷入沉睡。
她很想知道,當她行為出格的時候,幻境會不會有變化?
也許是她的舉動太過驚世駭俗,崔郎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雙目惡狠狠地盯著她,咬牙切齒道“好,很好,你會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陸綺雲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雙手,不住地往後退,搖頭痛哭道“不是這樣的,崔郎,你听我解釋,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怎麼可能……”
再這多待一刻都忍受不了,崔郎嫌惡地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甩袖離開。
這一夜,陸綺雲在悲痛的情緒和耳邊女人喋喋不休的叫罵聲中度過。
既然,她的行為能改變幻境的走向,那麼這也許可能是破除幻境的方法?
崔府上下都知道新進門的小妾沒得到崔郎的寵幸了。
這種大宅邸向來都是拜高踩低,今兒有三撥人光顧陸綺雲這偏僻的小院了。
崔郎有一位正妻,算上她一共四位姨娘,除了正妻自恃身份,沒來她這,其他三位姨娘隔三差五就來她諷刺幾句。
“我听說你是巴巴地求著爺才進來的,怎地第一夜就清高上了,還膽大包天的把爺的頭給打破了!”
一位姨娘嗓門大得很,就算吃了閉門羹,在外面說的話仍是一字不漏的傳到陸綺雲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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