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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上，巫師的住處其實與其他地方沒太大不同，一張小幾，一張床，幾個蒲團。
看她眼里有戒備，巫師指指蒲團，示意她坐，然後倒了杯茶，說“怕了？”
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陸綺雲試探地道“大家都看著我進來的，巫師難道要在這里滅我的口？”
平靜無波的眼楮輕抬，巫師看著她，忽然問“你叫什麼？”
“重要嗎？”
“當然。”
巫師聲音很輕，視線透過她不知看向了何處，“每個名字都富有其意義，言語蘊有無窮力量，所以，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一字一印，字出印結。
陸綺雲有些恍惚，好像禁錮的記憶里有誰也說過這些話？
她看著巫師，說出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巫師微怔，然後眉心隆起，雙手掐住太陽穴，仿佛在承受某種痛苦般微張著嘴，難以抑制的劇烈喘息著。
要變異了？！
陸綺雲警惕地退到牆邊，咒力時刻待命，過了一會，巫師的抽搐停止了，他深吸口氣，將手覆在眼前，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
“你說什麼？”陸綺雲沒听清。
將滑下的頭發別在耳後，巫師露出一個笑，那笑比哭還難看，陸綺雲頗覺古怪時，就听他啞著嗓子開口“沒什麼，你有一個很好听的名字，令我想起一些往事。”
陸綺雲對他的過往沒興趣，巫師看著她，目光深邃而悠遠，夾雜著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坐吧，不用像刺蝟一樣，至少在我面前。”
“我不信任你。”
陸綺雲仍貼牆站著，冷冷地盯著他。莫名覺得巫師的態度變了很多，更為詭異的是自己心底也生出一種隱隱的熟悉。
該不會是什麼奇怪的能力吧？
“嗯，那我們先來建立一下信任？”
眼底復雜的情緒沉澱，巫師輕笑著開口“你想知道什麼？小雲兒？”
被他叫了名字，陸綺雲一個激靈，抬眼看到巫師溫和的眼眸時，古怪漫延，好像他知道她名字後就變得奇怪了？
按下疑惑，陸綺雲說“人傀，剛才那個人傀是空照吧？”
巫師沒有否認，坦誠道“嗯，你很聰明。”
從他眼中看出一絲贊賞，陸綺雲奇怪的皺眉，然後又問“人為什麼會變成人傀？還有戊犬又是什麼？”
這次，巫師沒直接回答她，反倒是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我快忘記我在這多久了，小雲兒，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
絕望。
深入骨髓的絕望。
找不到離開的契機，找不到世界的出口，然後徹底成為世界的養料。
“憤怒、嫉妒、恐懼、怯弱、憎惡……”
巫師面露哀憫，“這些負面情緒累積到一個度，就會成為咒力攻擊的弱點。”
陸綺雲皺眉。
“覺醒咒力，听起來很美妙，但也是自取滅亡的開端。你控制咒力，咒力也伺機想吞掉你。”
說到這里，見陸綺雲嘴唇泛白，便知她已經明白了，欣慰地笑了笑，又繼續說“空照因為強烈的嫉妒導致咒力失控變成人傀，至于戊犬……”
巫師已是滿臉疲憊，每說一句就要緩一會，本來已經快油盡燈枯了，又因為想起了很多事，精力消耗了很多，身體疲憊，精神卻雀躍。
絕望中也會有好事發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
或許，她就是自己行尸走肉般沉淪于此的意義。煎熬到現在，只期望能給她黑暗的前路燃起一縷亮光。
猜測得到巫師的肯定，一些解釋不了的疑惑都能說得通了。
在巫師開口前，她背後被冷汗浸透，慘白著臉說“村里孩子們會在十歲覺醒咒力，那沒有覺醒咒力的孩子……”
村里除了他們以外，只有十歲以下的孩子，也就是說十歲以上的孩子只有六人，再結合村里怪異的人口結構，陸綺雲很快聯想到一起。
只看巫師表情，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沒有覺醒咒力就會成為戊犬，想到曾經吃過的戊犬肉，她忍不住一陣干嘔。
巫師拍著她的後背，柔聲說“這里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只是為了活下去。”
說這話試圖讓她好受些。
在絕望中掙扎生存，看著同類親友變成異類，即使這樣，還得活下去。
“你經歷了幾次？”
巫師突然問。
陸綺雲一時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反應過來後震驚地看向巫師，難道回溯的不止她一個人？！
“你現在經歷的，都是我曾經歷過的。”
因為被困于世界的關系，記憶和修為都被限制，他無法告訴她太多。
越是交談，隱隱熟悉的感覺越強烈，甚至忍不住想靠近，與巫師分明是第一次交談，按她的性格不該如此輕易就放下警惕的。
“三次。”算上最初的起點，這是她重來的第三次。
就當是信息交換，陸綺雲說服自己，“你知道那是什麼情況？！”
三次麼，還好，不早不晚，還有機會。
听到她的回答，巫師眉心微松，斟酌地說“你是這個絕望世界的唯一變數，所以天道給你了特權，但是特權也有次數限制。”
變數？
陸綺雲抿著唇，很快接受了這個驚人的說法，巫師微不可察地輕笑，到底是小雲兒，就算失去記憶和修為，本性還是接收能力極強，不會在無用的情緒上浪費時間。
“先前你說，我經歷的你也經歷過，這意味著你也曾是變數？”
對她的敏銳更感欣慰，巫師點頭，遺憾道“但是我失敗了。”
機遇總是與危險並存，他有遺憾，卻沒有憤恨。
“那我需要做什麼？”
村外是數不盡的人傀，村內是不知何時會異變的村民。作為變數是要改變現狀？將圓螺村從絕望中拯救出來？
這個問題巫師沒能給她答案，因為他也不知道，應該說除了天道沒人知道，“小雲兒，這只能靠你自己，靠你自己的本心，做你認為對的、應該做的事情。”
“我只剩四天時間了。”
看到巫師臉上淡淡哀傷的神色，陸綺雲一愣，心髒莫名揪了下，“什麼意思？”
“你應該看出來了吧，我的咒力快油盡燈枯了，四天後，巫線的防御作用會消失，人傀會攻進村子……”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但這四天也是天道給他的饋贈，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助她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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