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咳嗽一聲。
“有事麼?”
他的語氣就像是剛睡醒一樣。
路明非存心玩鬧,又豈是小辣椒能看得出來的。
她還真以為路明非這是被自己給吵醒了。
這丫頭盡管在嘴上都囔著“懶豬”“睡得真快”“就知道睡睡睡,睡不死你”之類的話,但她的語氣多少有些底氣不足,像是心虛。
“那個,有事麼?”
小辣椒听到房間里那家伙的聲音。
帶著濃厚的睡意,像是下一秒就會沉沉睡去了一樣。
她一咬牙,又踹了兩下門。
“你這家伙,看在你還是個病號的情況下,本大爺就允許你不用開門了!”
“不過,給本大爺听好了!”
“你很會打架對吧!”
“別想著裝傻,本大爺都知道的,你很會打架吧!”
大概是想起前不久差點死掉的經歷,小辣椒心有余季的摸了摸脖子。
“很好。”
她說。
“上次你偷襲,不算數的。”
“做好覺悟吧。”
“本大爺一定會打敗你的!”
發出這樣的誓言後,小辣椒用力踹了下門,轉身蹬蹬蹬的跑遠了。
漆黑的艙室中,路明非揚起唇角,無聲無息的笑了。
明明是個小丫頭,卻一口一個本大爺的自稱。
還把自己藏在木桶里偷偷上船。
自己的這位小救命恩人,還真是有趣。
…………
岩田大叔哼著歌,燒酒放在手邊,偶爾拿起來抿一口,又低頭搗鼓起了海圖。
油燈的光芒忽明忽暗,但這絲毫不能影響岩田大叔的工作,說起來真是叫人難以相信,這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漢子,也能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前提下畫出如此筆直的線,這一刻搗鼓著海圖的他,真像是個藝術家。
“你還是老樣子。”
大副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警惕心太低了,如果我想殺你,你已經死了。”
岩田大叔手上動作不停,轉過頭看了眼他的大副,露出標志性的笑。
“警惕心低一點,有什麼關系?”
“我不是還有你麼?”
說著他就哈哈哈的笑起來。
大副早習慣了自家船長的樣子,沒說什麼,等岩田大叔笑完,自顧自開口。
“你到底怎麼想的?”
“什麼?”
“少裝湖涂。”
大副的語氣和他的神情一樣很冷。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那家伙太可疑了。”
“確定過的吧,周圍可沒有船,他從哪里落的海?”
“還有,那家伙在海里泡了多久,一點低溫癥的樣子也沒有,這才一天,已經可以下床走路,恢復得差不多了。”
“不覺得太古怪了麼?”
說完,大副保持了相當久的安靜,等待起岩田大叔的回答。
岩田大叔咬著筆,作冥思苦想狀。
“有了!”
他緊皺的眉頭一松,露出孩童般開心的神情,拿著筆在海圖上畫起來,大副無奈搖頭,原來這家伙還是什麼也沒听進去啊。
“好了。”
他按住海圖。
“粗心大意也得有個限度!”
“隨隨便便就帶上個來歷不明的人,你想過這件事的後果麼!”
“別忘了我們這次出海要做什麼!”
“這麼多年的夢想,你想功虧一簣麼!”
岩田大叔夾著的手指撓了撓頭。
他沖大副咧嘴一笑。
“冷靜點,冷靜點。”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
“我們的夢想當然要完成。”
“還有那位路小哥,他可不是什麼可疑人。”
“哦,你知道了什麼嗎?”
在大副的注視下,岩田大叔堅定的搖頭。
“小哥沒說什麼。”
“但我能看出來。”
他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就憑這個。”
兩人對視,岩田大叔的目光很堅定,不閃不避,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最先移開目光的還是大副。
“切。”
他的手離開海圖。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拿你沒辦法。”
岩田大叔笑容燦出勝利的手勢。
“這一局,我拿下了!”
時光在這一瞬間顯得模湖,他們回到幾十年前的夏天,兩個小男孩死死盯著彼此,他們都用力瞪大了雙眼,一個表情豐富,一個板著張臉,終于板著臉的男孩偏開頭,都囔了一句無聊,他對面的男孩立刻眉開眼笑,比出勝利的手勢,大聲宣告著。
“這一局,是我拿下了!”
無論過去多少年,岩田還是岩田,他總是所有人里最堅定的那一個,不管發生什麼。
“你有自己的看法就好。”
“不過,告訴你。”
“我會好好的看著那家伙的。”
“嗯嗯嗯。”
“這肯定得拜托你了!”
“畢竟你是我的大副嘛。”
“沒有你桑尼號連該往哪個方向開都不知道了。
“不過,在好好的看著路小哥之前,先看看這個怎麼樣!”
岩田大叔雙手扶助大副的肩膀,按著不情不願的後者,來到海圖前。
“這個,這個,就是這個啊。”
“怎麼樣!”
岩田大叔一臉獻寶似的神情。
大副再怎麼不情願,當目光落在海圖上的那一刻,頓時就移不開了。
岩田這家伙的繪圖技巧真是不賴,但現在不是欣賞他技巧的時候,大副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縱橫交錯的線條所隱藏的含義之上,那個他們追尋了數十年的夢想,傳說中的……女神裙擺。
“這是……”
“嗯!”
岩田大叔用力點頭。
“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找到那里!”
…………
海上的清晨會起很大的霧,身為船長的岩田大叔總是起的最早的那個,去各個艙室巡邏檢查,和值夜班的大山打聲招呼,用力拍打他的後背,路過幾個船員的艙室會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側耳傾听里面的動靜,健太呼吸比較淺,看起來是快醒了,岩田大叔想著過會再來一趟,如果健太還在睡的話得提醒一下這小子,要去換大山的班。
路過小辣椒的艙室,岩田大叔則是听到了相當大的動靜,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看起來這孩子昨晚又沒睡好,偷偷跑上傳,表面上裝作無所謂很勇敢的樣子,其實心里還是在害怕的吧。
岩田大叔笑著,繼續往前走,只是原本沉悶的腳步聲,此刻竟是完全消弭于無形,丁點動靜也沒有發出來,躡手躡腳的樣子活脫脫•宛如一頭跳華爾茲的狗熊。
接下來……接下來……
接下來就是路小哥了。
岩田大叔愣了下。
他在路明非的艙室外看到了大副。
“你怎麼在這?”
岩田大叔比著口型,聲音壓得很低很低,這是擔心吵到房間里路明非的休息。
同時他還比劃著夸張的手勢動作,傳達他的意思。
“該不會!”
好似忽然想到什麼,岩田大叔一下子面色大變,還不等他說出什麼匪夷所思的東西來,對這家伙深有了解的大副率先開口。
“停止你無端的想象。”
“我不是那種人。”
“對無辜者下手不是我的風格。”
岩田大叔做出大大松口氣的樣子。
“而且。”
大副說著,在岩田大叔瞪大了眼的注視下,伸手推開了門。
“那位路小哥,可不在房間里呢。”
涌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岩田大叔伸長脖子往艙室里看去。果然,床上除了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外,空空如也,哪里還有路明非的影子。
“呵,我說什麼來著……”
“那家伙有問題。”
“肯定……”
大副深呼吸。
“你以為他是跟你一樣的白痴嗎!”
正整個人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的岩田大叔,在听了大副的話後,撓著頭豪爽的笑著,從地上爬起來。
“我就是想嘛,捉迷藏什麼的不是都經常藏在床底下麼,沒準路小哥就是在跟我們玩……”
“你竟然會以為他要和我們玩捉迷藏。”
大副痛苦的扶住額頭。
不過,自己這船長什麼德性他也不是不知道,怎麼著也習慣了。
他搖搖頭,面色一正。
“我就說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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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還有大副。”
少年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你們都在啊。”
他們轉過頭,就看到路明非,他站在清晨的濃霧里,披著件岩田大叔的外套,兩人身材有所差距,這件對路明非來說明顯大很多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卻絲毫不會給人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因著少年身姿的挺拔,便好似是披了一件大氅。
安卓隻果均可。】
大副忽然想起昨晚岩田大叔說的,“路小哥啊,看起來就是個大人物呢”。
說起來,如果在場的只有他和路明非的話,場面一定會很尷尬吧。
不過現在可不是只有他們兩個。
“哈哈哈,路小哥。”
岩田大叔爽朗的笑。
“起這麼早,身體還吃得消麼?”
“多謝大叔關心。”
路明非點頭。
“年輕人嘛,好的快,已無大礙了。”
“睡醒了,沒事做,就去甲板上走了走。”
“這樣子啊。”
岩田大叔深有同感的點頭。
“年輕人怎麼能把時光都浪費在床上呢,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生命在于運動啊。”
說著他又哈哈哈的笑起來。
兩人聊了會,岩田大叔提著燈。
“走了啊,路小哥。”
“大叔慢走。”
“真是客氣呢,小哥。”
岩田大叔哼著民間小調,忽的想起什麼。
“對了,等會記得來食堂,馬上就開飯了。”
“路小哥,對于男人來說,吃飯就是戰爭啊。”
“要是沒力氣的話,可是什麼事情都做不成了。”
岩田大叔有力的揮動手臂。
上面都是岩石般隆起的肌肉。
“所以了,路小哥,你要是來晚的話,我們可不會等你哦。”
他拍拍肚子,哈哈大笑。
“就等著挨餓吧。”
他的笑聲一直在走廊回蕩,直到人影都消失在了拐角,仍然還能听到他的聲音。
路明非目送他走遠。
然後……
“吵死了!”
一只拖鞋從某個艙室飛出,徑直砸向岩田大叔離開的地方。
路明非饒有興趣的點頭。
還挺準嘛。
他轉頭看去,那是小辣椒的房間,一只毛茸茸的腦袋正飛快往回縮,艙室的門砰的一下關上。
這家伙……
路明非搖頭失笑。
回房間坐了會,路明非想著之前在甲板的事,他趁著無人的時候,做了些體魄上的鍛煉,算是初步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此方世界雖然與九州迥乎不同,但武道可行,確定了這一點,路明非便是心下有了底氣。
體內這古怪的開天勁力一時半會也沒有個頭緒,便留待日後罷,徐徐圖之,如今當務之急是得有自保的力量。
路明非是生長在亂世的人,對他來說力量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這是比黃金比古董比地契更為實在的東西,盡管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此方世界很是和平,絕大部分地區都與戰爭絕緣,但掌握力量這件事對路明非來說幾乎已是本能,哪怕體內非人階段的開天勁無法動用,路明非也有法子,可解燃眉之急。
肚子傳出咕嚕嚕的聲響。
路明非摸了摸,莞爾一笑。
他是武人,大大咧咧的武人,可沒有讀書人那些之乎者也的條條框框。
肚子在叫,那就是餓了,餓了就去吃,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路明非走向食堂。
這是昨晚開宴會的地方,他曾經帶著大軍在九州土地上與人廝殺,認路什麼的對路明非來說真是再輕松不過。
路明非來了好一會,小辣椒才慌慌張張的到,頂著頭亂糟糟的頭發,一屁股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看了眼沒事人似的岩田大叔。
大副端上早餐,看不出來,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還兼職了廚師。
路明非動快子,只是夾起生的魚片時還有些猶豫,看看周圍,健太一口吞下魚片,享受的咀嚼起來,大山吃的很細致,沾了芥末和醬油。
“不習慣麼?小哥。”
岩田大叔問他。
“說不上不習慣吧。”
路明非將生魚片放進口中,雙眼亮閃閃的咀嚼起來。
“怎麼說呢。”
他想了想,點點頭。
“很有趣吧。”
路明非向大副舉杯。
“多謝款待。”
大副微微翹起嘴角,不過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恢復嚴肅古板的臉。
但他還有個從小到大的死黨在呢。
岩田大叔一下子摟過大副脖子。
“跟你說啊路小哥。”
“這家伙除了口琴,最喜歡的就是料理了!”
“別看他現在這樣子,臭著張臉,就路小哥你剛才夸的那一句,這家伙不知道偷偷樂成什麼樣子呢!”
大副微微皺眉。
“你很煩啊,岩田。”
“哈哈哈,有什麼關系嘛。”
岩田大叔的聲音又開始在房間內回蕩。
“奇怪的大人。”
小辣椒撇撇嘴。
健太傻笑著。
路明非又吃一片生魚片。
感覺不錯……
他笑著,按了按肚子。
就是……份量少了點。
岩田大叔終于松開了大副。
他整整衣領。
忽的就听到這邊的路明非對他說。
“有機會的話,廚房可以借我用用麼?”
“來而不往非禮也。”
路明非笑著。
“我也想請諸位嘗嘗,我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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