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暗，冰湖上寒意凜凜。
原瑛問了幾個問題，顧泠才開口，卻是反問，“原野還活著麼？”
原瑛原本隨意站著，聞言身體瞬間挺直，眼眸也眯了起來，“顧泠，你什麼意思？”
“關心。”顧泠說了兩個字。
原瑛冷哼，“小野當然活著！”
“你為何，正好，在涼國？”顧泠問。
原瑛定定地看著顧泠，“你以前沒這麼多話。我以為，你對我的事情，包括我弟弟，都沒有任何過問的興趣。”
顧泠再次開口，說了四個字，“千年雪蓮。”
原瑛沉默片刻後，嘆了一口氣，“是，你沒猜錯，小野病重，我是為了找千年雪蓮救他，才會離開他來涼國。半路得知你要在此成親。”
“我有。”顧泠說。
原瑛反問，“什麼？”
“雪蓮。”顧泠說。
“是……給我的？”原瑛驚訝。
顧泠輕輕頷首，“一筆勾銷。”
原瑛眸光幽深地看著顧泠，“不知道你如何得到的雪蓮，我也不問。但你對那個小丫頭是真心的吧？不希望我為難她？”
“只是不想娶你。”顧泠說。
原瑛輕哼，“搞得跟姐姐我嫁不出去一樣！雪蓮拿來！”
“等著。”顧泠話落轉身離開。
原瑛看著他的背影，微嘆了一聲，俯身蹲下，雙手貼在冰冷的湖面上，片刻後，站起身的同時，摘下面具，把冰涼的手貼在了雙頰，自言自語，“清醒一點，小野最重要……”
……
去而復返的顧泠，再見到原瑛時，她還是之前的模樣，戴著面具，看不到容貌。
接過顧泠給的盒子，原瑛說了一句，“怎麼這麼小？”打開，木盒之中還套了一層玉，里面放著兩片晶瑩的雪蓮花瓣。
“我以為是一朵。”原瑛確認後，立刻蓋上盒子，語氣不滿。
顧泠搖頭，“你說過，只要兩片就能救原野。”
“但制藥可能會出問題！”原瑛冷聲說，“兩片不夠！”
“再多一片，司徒瀚就不願給了。”顧泠說，“你擅長制毒，制藥與之相通，但那是你弟弟，你緊張。”
“廢話！”原瑛打斷顧泠，“總之兩片不夠，你一定有辦法！”
“請人幫忙。”顧泠說。
原瑛反問，“什麼意思？”
“甦涼為你制藥。”顧泠說。
“你確定？若是出了問題，她承擔得起嗎？”原瑛冷聲問。
顧泠搖頭，“任何問題，我會承擔。”
良久的沉默過後，原瑛又把盒子還給了顧泠，且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給他，“這是藥方。明日我再來。”話落就不見了人影。
……
甦涼一早起來去跑步鍛煉，洗漱過後見到顧泠時，他正在廚房里煮粥，腰間仍系著她的小紅圍裙。
“大神，早。”甦涼語帶笑意。
顧泠轉身看了一眼，“早。”雖然外面天氣陰霾，但只要甦涼出現，他就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明亮起來。
“小米紅棗粥，鍋貼都準備好了？”甦涼再次豎起大拇指，“看來大神你是真的想做廚神。”
旁邊放著調好的素菜餡兒，和好的面。但按照甦涼和顧泠的吃飯習慣，早上一般不會包餃子，而是煎鍋貼。
甦涼很自然地在小板凳上坐下，往灶膛里加了一根柴，感嘆了一句，“馬上就要過年了，過了年，我就十七了。”
“站起來。”顧泠突然說。
甦涼愣了一下，但還是听話站起身來。
顧泠伸手，平著從甦涼頭頂拂過，比到了他的肩上，“你比去年長高了。”
甦涼笑著坐下，“那當然了。去年的鞋今年小了點，衣服也短了一截。”沒說出口的是，身體發育也在變化。
一直等到吃完早飯，顧泠才提起昨夜有客人的事。
甦涼很驚訝，“原瑛已經來了？大神你怎麼沒有叫我？”
“你想見她？為何？”顧泠問。
甦涼輕咳，“只是好奇。當然不是想跟她比試毒術了。她拿了雪蓮，已經走了嗎？”
顧泠搖頭，去把裝雪蓮的盒子拿過來，還有那張藥方。
甦涼得知怎麼回事，很意外，“讓我幫原瑛的弟弟做救命藥？萬一搞壞了，雪蓮花可沒了。”
“你可以。”顧泠表示他相信甦涼，“原瑛做，才會出問題。”
“那倒也是。她肯定怕雪蓮用掉，藥沒做好。”甦涼表示理解。她看著那張藥方，很是復雜，除了雪蓮之外，還有幾種珍稀藥材，但她在乾國的家里都有，想在涼國都城找到應該也不會太難。
甦涼把藥方給顧泠，“你負責找藥材。沒有的去問越王要，他想必很樂意你有所求。雖然是虛情假意。”
顧泠並沒有說，假如甦涼浪費了兩片雪蓮，他會負責想辦法再找這件事，一方面是他真的認為甦涼可以做到，另外一方面，不想給她壓力。但不管結果如何，他說出口，就可以承擔。
顧泠去找藥材，甦涼進宮給司徒瀚施針，兩人同時出的府。
騎馬到半路，甦涼突然感覺有人盯著她，往四周看，卻什麼都沒發現。她懷疑是原瑛。
這日施針結束後，甦涼提起千年雪蓮來，問司徒瀚是否見過。
她作為醫者，對極品藥材感興趣，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涼國是最可能有雪蓮生長的地方。
司徒瀚笑說，“朕見過。原先宮里有一朵千年雪蓮，不過已用完了，不然朕倒是可以讓人取來，給你瞧瞧。”
甦涼嘆氣，“那真是太遺憾了。”
她故意問起，讓司徒瀚認為，顧泠並不信任她，沒有把雪蓮的事告訴她，自然也不是真的喜歡她才答應成親的。
出宮後，甦涼去了彭將軍府。
彭謙多年重病，彭府也收集了不少好藥材，甦涼是來尋藥的。
彭威得知甦涼來意，爽快點頭，“你看見什麼有用的，都拿去！”他跟他的兒子如今都身體痊愈，不需要那些藥材了，甦涼能用上那是最好。
于是，甦涼騎馬去的，離開時後面跟了一輛彭府的馬車，里面都是彭威送的東西，大部分是藥材，還有一些吃食。
與此同時，顧泠正在越王府，跟司徒勰說他需要一些藥材。
司徒勰自然不會像彭威給甦涼那樣爽快，而是一臉關切地問起顧泠是否身體不適。
顧泠說他病了，只有甦涼能治，缺藥材。
司徒勰追問什麼病，顧泠閉口不言。
司徒勰便親自帶顧泠去庫房找，見顧泠認識各種藥材，便笑問，“這是跟甦涼學的嗎？”
“書上有。”顧泠說。
“一直想問你，你們早就認識，一起生活那麼久，你這次是真心娶她的吧？”司徒勰笑問。
顧泠沉默不語。
……
等到顧泠從越王府回來，甦涼清點了一下，藥材齊了。顧泠還從越王府拿了幾種這次用不上，但甦涼一直想找的藥材。
“大神你給我打下手吧？”甦涼問。
顧泠點頭，“好。”這些基本的東西，他都跟甦涼學過，且據甦涼所說，他做得更好。
本來昨日甦涼跟忍冬說好的，今日一起貼對聯。忍冬見他們兩個人關起門一直不出來，便自己默默地把對聯給貼上了。
甦涼和顧泠都是做事極為認真的人，中間餓了吃點心，連午飯時間都沒停。
一直忙到天色暗下來，顧泠點了燈，等天完全黑的時候，終于做出了一顆淡青色的藥丸，圓潤飽滿，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奇香。
“我們這算成功了吧？”甦涼問顧泠。
顧泠點頭，“應該是。藥方最後寫明了此藥的顏色若早春青苗。若顏色不對，則藥效有異。
“太好了，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甦涼下意識地伸手，想跟顧泠擊掌。
顧泠卻反問，“喜悅，不是該擁抱麼？”
甦涼輕咳，“擊掌，代表慶祝成功。”
顧泠伸手，跟甦涼擊掌，心中卻有些失落，果然甦涼在避嫌嗎？說好的擁抱都降級成拍手了……
“好餓啊！大神，晚飯做什麼？”甦涼問。
顧泠說了一個字，“面。”
顧泠很擅長做需要技術含量的事情，譬如揉面拉面切面切菜包餃子等等。
于是，忙碌了一天之後，甦涼吃到了一碗熱乎暖胃的酸湯豬軟骨面，面條勁道，每一根的粗細都看不出任何差別，肉吸滿了湯汁，青菜脆嫩，堪稱完美。
吃過飯，甦涼洗碗，之後就坐在顧泠房中看書，兩人一起等著原瑛再來。
“明日就是除夕了。”甦涼突然感嘆了一句，“好快啊！”
顧泠神色淡淡，“其實不快。”甦涼才剛滿十六。若她今日滿十八歲，他們就可以真的成親了，前提是，甦涼真心喜歡他。
……
邢冀今年要跟齊江和齊峻父子一起在玄北城過年了。
半個月前京城忠信侯府就送來了兩大車的東西，里面還有邢老太君親手給邢冀做的衣裳。
明日就是除夕，這天夜里邢冀和齊江在喝酒對弈，齊峻在旁邊瞧著。
邢冀突然提起甦涼來，“甦涼那丫頭要跟顧泠在涼國成親，皇上可能會大發雷霆。”
齊峻皺眉，“主子那樣做，定然有她的打算吧？皇上讓她去涼國是為了機關秘錄，若不接受涼皇的安排，她就不能留在曜城辦事了。”
邢冀嘆氣，“但皇上恐怕會懷疑她就是為了一己私欲，倘若真能得到機關秘錄，或許還好說，若拿不到，如何收場？”
“但主子是真的很喜歡長信侯。長信侯會答應娶主子，倒讓我有點意外。”齊峻說。
邢冀輕哼，“難道你認為顧泠那小子看不上甦涼才對？”
齊峻連忙搖頭，“當然不是。只是原先在京城，長信侯總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正說著，門外傳來稟報聲，“侯爺，京城來人了。”
邢冀神色一正，“進來。”
齊江和齊峻都站起身來，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來，帶進一身寒意。
齊峻愣住，“年將軍？”
來人摘下兜帽，呼出一口白氣，眉目冷峻，正是年錦成。
“侯爺！”年錦成拱手，對邢冀行禮。
邢冀請他落座，讓人送熱水來。
“不必了，我不能在此停留太久，見過侯爺後，就要趕去涼國了。”年錦成說。
邢冀眸光微凝，已經大概猜到怎麼回事了。
端木熠在接到消息，得知甦涼和顧泠接受了司徒瀚的冊封，且大年初六要在涼國成親後，就命令年錦成北上，趕去涼國。才新婚的年錦成只得告別言雨，離開京城後日夜兼程趕路到了這里。
“皇上是讓你去阻止他們成親的？”邢冀皺眉問。
年錦成搖頭，“皇上並未明說讓我去做什麼，只給了一道臘封的密詔，讓親手交給甦涼。”
密詔在年錦成手中，但端木熠還給年錦成安排了兩個護衛隨行，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此去涼國，快的話，大概初六初七能到。”邢冀皺眉。既然不是年錦成一個人，速度也不由他控制，否則他大可以拖延一點時間，不破壞甦涼和顧泠成親。
邢冀讓齊峻準備了吃食和熱水，招待那兩個護衛。
年錦成也在邢冀那里吃了一頓，喝了點酒。
邢冀交代他，不要耽誤時間，一切按皇上吩咐的盡力去辦，屆時不管有什麼麻煩，都讓甦涼和顧泠去解決。邢冀覺得他們既然那樣做，定然對事情的後果有所預期，年錦成貿然做什麼倒可能弄巧成拙。
在玄北城停留了一個時辰後，年錦成帶著人再次上路往涼國去了。……
曜城。
甦涼等到半夜，打起了哈欠，覺得原瑛今夜可能不會來了，打算回房睡覺去，但還不忘了跟顧泠說，“如果她夜里來了，你一定要叫我。”
顧泠應下，甦涼開門出去，就見一道黑影輕飄飄地落在了院中。
“原瑛？”甦涼脫口而出。
金色的面具在寒月下閃著幽光，原瑛輕笑，“甦涼？”
“我是。”甦涼點頭，拱手，“幸會。”
原瑛朝甦涼走過來，離得近了，看清她美麗精致的小臉，說了一句，“好一朵鮮嫩的嬌花兒，怪不得他看不上我。”
甦涼……似乎是在夸她，但听著怪怪的……
“你的醫術師從何人？”原瑛問甦涼。
甦涼反問，“你的毒術師從何人？”
“听說你痴戀小顧？”原瑛再問。
甦涼反問，“我听說你痴戀他？”
“我的藥，做好了？”原瑛問。
甦涼笑意盈盈，“你準備開什麼價買？”
原瑛輕哼，“小顧，你這小媳婦兒怎麼還張口問我要錢呢？以你我的交情，難道不是送給我的嗎？”
房中傳出顧泠的聲音，“只有雪蓮是我還你的人情。其他藥材和成藥，都是甦涼的，她說了算。”
“小丫頭，你開個價。若是我付不起的，那就只能不客氣了。”原瑛眸光幽深地看著甦涼。
甦涼把原瑛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我要你全身上下攜帶的所有毒藥。”
原瑛眨了眨眼，“就這？”
甦涼點頭，“就這。”
原瑛伸手就摟住了甦涼的肩膀，“不早說！你房間在這里吧？我就站著不動，你自己找，找到的都算你的！”
……
顧泠盯著面前的玉質小藥瓶，一動不動一刻鐘了。
隔壁不斷傳來原瑛和甦涼的聲音。
“原姐姐，這件衣裳可以脫掉嗎？”
“你脫。”
“這件呢？”
“哪件都行！”
“原姐姐身材可真好！”
“你還小，會長大的。”
顧泠反應過來她們在說什麼，覺得非禮勿听，但他耳力太好，除非捂上耳朵，否則隔壁的聲音都听得很清晰。
“好了，衣服都脫了，我在你這里睡會兒再走，累死了。”
“原姐姐，你不想先看看藥嗎？”
“哦，忘了，等走的時候再看。我相信你。若有什麼問題，那些毒藥你隨便選一種，讓小顧吃了。”
“好啊！”
隔壁的顧泠……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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