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擺脫這些,解放思想,迎接新時代的到來……”
她輕泠泠的聲音緩緩在這房間里流淌,步筱素嘴角依舊帶著柔和笑意,只是,這笑不達眼底。
“江听韓,這番話你熟悉嗎?”
熟悉……
怎麼能不熟悉?
當初,拜堂時,在堂前,讀完高中的他,將在場的所有人譴責了一番。
外面還有等待他的,志同道合的好友。
他那是年紀還小,一門心思想要拯救這個即將走向衰敗的國家。
他接受新思想,滿腔熱血,根本不將成家立業的事情放在心上。
也……不會在意這個懵懵懂懂的幼小新娘子。
如雷霆重擊,江听韓臉色煞白,連連後退。
“你,你……”
“是啊,這些話,我都記得。”
她一手扶著胸口,笑意有些慘淡,“今日,我只希望能求得一紙和離書,能夠得到徹底的自由。”
江听韓脊背靠著牆壁,冰冷的牆壁,令他周身血液幾乎凝固。
“我錯了……”
“我根本沒想過……”
“對,你根本沒想過我,你心里只有你的事業,而我也不需要你惦記,也不需要你管束,我們是獨立的人,所以,我要做什麼,你管得著嗎?”
她一抬下巴,轉身牽起濮司的手,拉著他一同往外走去。
自始至終,濮司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任由她擺弄。
看著女人那婀娜多姿的背影,江听韓已經完全失去了追她的勇氣。
他雙手撐著膝蓋,身子緩緩弓了下去。
在追求事業的道路上,他真的失去了很多。
家庭,愛情……
一直到上了車,濮司看著那抓著自己手腕的細嫩手掌,心情卻沉重了幾分。
上了車,濮司關好車門,聲音壓低了些許。
“其實,江听韓也是有苦衷的。”
他與江听韓是有相同志向的好友,自然知道他這些年吃的苦頭。
還有現在,江听韓這花花公子人設的緣由……
步筱素拿出巴掌大的小鏡子,整理著自己那有些凌亂的頭發。
“所以呢,我不怪他,只希望他能盡快把和離書給我,我就自由了。”
今日的步筱素……為何有些與眾不同?
濮司看著身側的女人,有些茫然。
溫婉乖巧是她,單純柔弱是她,巧舌如簧也是她。
與她相處這麼久,似乎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素素,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步筱素那整理發型的動作一頓,眸光流轉,暗自有些懊惱。
該死!
她怎麼忘了,剛才那番話,原身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奈何,著實是江听韓太過分,她才忍不住出口回懟的。
心中念頭百轉,她再次抬頭時,卻換上了一如往日的羞赧笑容。
“那江听韓著實太可惡,剛剛那番話,還是我和學生們一起時學到的。”
“我想,等到合理後,我也去上學,他們這些思想很新奇。”
原來如此……
難怪,初次與她接觸時,就覺得她並非常年深居閨閣的女子。
遇到她時,她的確和那些學生們在一起。
“這是好事。”
濮司輕笑著,眸光越發柔和,輕聲鼓勵她。
“日後,若是再被欺負,這些東西,可以保護你。”
步筱素乖巧點點頭,笑容越發甜美,“謝謝你。”
兩人在外逛了一圈,濮司給步筱素買了許多書籍,都是當代新思想的相關書本。
等回去時,江听韓早早地等濮司了。
兩人在書房見面。
書房門剛一關上,江听韓轉身一拳朝濮司襲去。
濮司反應極快,一個側身再次躲過,微微蹙眉。
“你這是做什麼?”
江听韓又是一拳襲去,“許久沒有交過手了,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荒廢。”
濮司冷哼一聲,抬手與他的拳頭相交,拳拳相踫,江听韓連連後退將近兩米,身子重重撞在身後書架上。
倒是濮司只後退了三步,便堪堪穩住身形。
他一挑眉,“我沒有荒廢,倒是你,身體怎麼越來越虛了?”
“再來!”
江听韓沉聲怒喝一聲。
一時間,屋內兩人拳腳不斷相交,打得不可開交。
管家听著里面的動靜,不禁嘆口氣。
若是其他人,恐怕江少已經將那個男人弄死。
可這次,他面對的是濮司……
江少與濮少相識十多年,他們在海外留學時,也是相互扶持的好友。
現在居然為了個女人大打出手。
恐怕,這種場面,他們自己也未曾預料到。
這些年,酒色將江听韓的身體掏空,他根本不是濮司的對手。
酣暢淋灕過後,鼻青臉腫的江听韓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
半晌,他哈哈大笑出聲。
“濮司,果真,你還是你,我直到現在還不是你的對手。”
濮司端坐在屋內唯一一個完整的凳子上,悠然自得抿了一口茶水。
“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江听韓長舒一口氣,面上輕佻的笑容蕩然無存。
“我這里武器裝備已經準備就緒,晉陽城也被我收入囊中,他們若是還想私自倒賣武器,必須得從我這里經過。”
“這幾日,我已經抓住了兩批人,夠不夠?”
濮司手指輕巧著桌面,眸子微眯,透著細碎冷意。
“不夠。”
江听韓心頭沉重些許。
“呵呵,真不知道……我這樣做值不值得。”
濮司聞言眉頭一皺,“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你已經開始動搖了?”
江听韓猛地坐起身,“只是我忽然意識到,我失去的東西太多,太多,想要結束這些。”
“將來,你會實現你的抱負。”
濮司眸光幽幽,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這句話的重量,于江听韓而言,猶如泰山。
他緩緩瞪大了眼楮,“你……這麼相信我?”
他當然知道。
原文中,江听韓將會成為全國最年輕的將軍。
他這些年處心積慮的潛伏偽裝,所有冤屈全都得到了洗刷,為萬眾所愛戴。
“你可以的。”
濮司聲音沉沉。
江听韓看著他的臉,忽而噗嗤一笑,踉蹌著站起身來,坐在他對面。
“你和步筱素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濮司挑挑眉,又到了這個時候?
“三年前,我被人圍殺,去你家找你療傷,在見到你之前,她救了我一命。”
原來如此……
他是五年前成親的,但三年前他為了拿一樣東西,偷偷回了家探望父母。
這次行動屬于高度機密,濮司從旁協助,卻被對方的臥底泄露行蹤,導致他受了重傷,差點要了命。
“三年啊……”
他長長喟嘆一聲,忽而他眸光一轉,兩手撐著桌面,身子微微前傾,靠近他。
“原來,那個時候你就已經知道我在家中的嬌妻如此貌美?看中她了?”
濮司抬手一拳朝他鼻梁砸去。
見狀,江听韓快速閃躲,嘿嘿一笑。
“那種情況,怎麼可能生出情愫,國家危亡在前,兒女私情不重要。”
“我並不知她是你的妻子,但她救我一命,這恩情得報。”
濮司本就重情重義,做出這種事也不意外。
“你真喜歡她?”
江听韓又問。
“是。”對此,濮司尤為篤定。
江听韓眼神復雜,咬著手指在房間內踱步片刻。
“休書……我給她。”
他來到書桌前,將上面零散的書籍全部掀翻在地,拿起信紙開始動筆。
將休書遞給濮司時,江听韓拍拍他肩膀。
“你好好待她。”
令濮司感到奇怪的是……
“你呢?你對她的感情又是從何而來?僅僅只是她的容貌?”
明明,原文中,自始至終,江听韓對步筱素沒有半點感情。
他在知道步筱素死後,還寫了一封休書在她墓前焚燒。
可今生……哪里不對了呢?
聞言,江听韓面上笑容徹底凝固。
是啊……
他對步筱素上心,僅僅只是因為她那張臉……
與河神一模一樣!
他這些年,走南闖北,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
卻從未有人能讓他放下心防,說說心里話。
似乎,神經緊繃了這麼些年,他也只有每夜去斐山時,是最輕松的。
他不用怕被識破,不用渾身尖刺,可以完全卸下防備。
這張臉,給他的舒適感,是他在任何時候都無法擁有的。
“我認識一個女孩……”
他眯著眼楮,露出了最為輕快的笑容。
“在她身邊,我可以毫無防備,對她保證完全的信任,甚至不需要有任何偽裝。”
他回憶著,不禁莞爾,“步筱素和她長得很像,但她們不是同一人,我決定放手了。”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消失,但至少,他曾快樂過。
“好。”
眸光幽幽看了一眼江听韓,濮司轉身便走。
大概,那個女孩,是江听韓在斐山認識的。
不過,好友能有這個女人相伴,他也放心。
當天夜晚。
江听韓再次上了斐山。
他坐在溫泉池水旁,看著池子附近縈繞著的濃濃霧氣,他手中的石子始終沒有扔下去。
自從上次聊過後,他就有些患得患失了。
許久,他才將石子扔下去。
很快,溫泉上方水霧縈繞,步筱素的身影緩緩出現。
又是那段熟悉的台詞,只是,稱呼變了。
“大豬蹄子,請問你掉的是這個金石頭,銀石頭,還是這個髒兮兮的普通石頭呢?”
江听韓慵懶躺在一塊石頭上,眼楮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看。
這眼神,看得步筱素渾身發毛。
“有事?”
她挑眉。
“你什麼時候會消失?”
步筱素不耐煩的擺擺手。
“不知道。”
江听韓聲音幽幽,“你要是消失了,我怎麼辦?”
這男主腦子有病?
“跟我有什麼關系?”步筱素一臉不解。
江听韓嘆口氣,一臉幽怨,“你怎麼這麼無情,好歹我們也認識了這麼久,你居然對我一點也沒感情?”
感情?
她因為江听韓而被迫加班。
現在他竟然談感情?
“沒。”
毫不留情的,步筱素淡淡應了一聲。
她揮手直接將三塊石頭朝江听韓扔去,身形一閃,直接消失在原地。
還未與泉水融為一體,她便听見江听韓哎呀痛呼一聲,那賤兮兮的聲音響起。
“打是親,罵是愛……”
步筱素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眯著眼楮,靠著石壁昏昏欲睡。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狗系統,你給我滾出來!
沒有任何回應。
其中一塊石頭恰巧擊中了江听韓的眼楮,他頂著個黑眼圈看向天空。
“也不知道我這臥底身份什麼時候能夠改變,也不知道這條路會走到什麼方向。”
“但是,我想,我失去的,遠遠比我得到的更多。”
失去的……
步筱素嘴角一勾,暗暗猜測,難不成是在說鄧優柔?
這一夜,江听韓說了許多,包括這些年受的委屈。
不過,步筱素可沒興趣听,很快便沉沉睡去。
清晨,步筱素剛剛醒來便看見桌上多了份和離書。
一直在她身側侍候的女佣笑著道︰“這是那位濮先生大清早拿過來的。”
濮司?
步筱素翻看了一遍,反復確認的確是沒有陷阱的和離書,這才心滿意足簽上自己的名字。
總算,獲得了自由。
她心情舒暢,將一式兩份的和離書,其中一份遞給女佣。
“這個麻煩交給江少,我要收拾東西離開了。”
說著,她轉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女佣見狀,趕緊帶著和離書,小跑著往外去。
剛要出門便遇到了聲踏門而來的江听韓,女佣趕緊微微躬身行禮,“少爺好。”
步筱素遠遠便听見這問安的聲音,回頭看去,見到女佣正在行禮,不禁微微挑眉。
“你們新思想的青年,不是一直奉行人人平等麼?怎麼,都是人,你還需要人家給你行禮?”
原文中,江听韓這個男主,對女主百般好,最後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寵妻狂魔。
用文中的話來說,他江听韓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唯獨對不起的,便是這個早死的原配妻子。
更令她氣憤的是,自始至終,江听韓都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
站在步筱素的角度,她每次見到這男主,就氣壓飆升。
“你……”
江听韓看向步筱素的眼底掠過一抹暗色。
記憶中,步筱素是逆來順受,久浸三從四德思想荼毒的古板女子。
為何現在卻變成了如此有鋒芒的帶刺的玫瑰?
念頭輾轉,他輕笑著搖搖頭。
“真沒想到,我曾經妻子還是這樣有思想的女子。”
步筱素將自己的東西打包好,已經迫不及待離開。
“多謝夸獎。”
她換下了旗袍,一身素淨衣裳,有種復古的清雅氣質,膚如凝脂,襯著她這身衣裳,越是清絕出塵。
她面上不施粉黛,卻依舊難掩絕美容顏。
拿了和離書的她,仿佛重新獲得了摯友,眉飛鳳舞。
“江听韓,再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