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天剛時分，黎清 終于恢復了意識。
她感到一只溫熱的大手輕輕貼在額前，隱約記起朦朧中似乎一直有人在照顧自己，下意識地翕動嘴唇，啞聲開口。
“蕭……煌……”
額前的手頓了一下，忽地拿開。
“你醒了。”
耳邊傳來沉穩悅耳的男聲，卻不是她一心盼著的那個人。
恍惚了片刻，蕭煌被劫的記憶回歸。
她驀然睜開眼，掙扎著就要起身，卻被人按住雙肩動彈不得。
男人沉穩的聲音壓抑著幾分急切︰
“別亂動，你懷著身孕受不得折騰！”
黎清 所有動作頓住，腦海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了國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顧不上別的，先給自己把了脈。
片刻後，她眼中一片復雜。
竟已經是兩個月的身孕，就是說在北蒼時便已有了。
她的癸水周期一直是兩個月，加上這段時間簡直忙得無暇想其他，便完全沒有發覺異樣。
更重要的是，她這改造體質二十歲之前，年紀越小懷孕機率越低。
可她如今十七歲生日還沒過，哪想得到，竟真的會……
黎清 緩緩低頭，撫上小腹，眼底漸漸泛起一層水霧。
她懷了蕭煌的孩子。
本該是跟他分享喜悅的時刻，可如今，卻不知道他在何方，更不知道他是否安好。
她狠狠咬住嘴唇，抬起左腕，點開了通訊器的定位屏。
上面卻是一片空白，他早已離開了通訊範圍。
門被緩緩打開，甦閑塵默默走進來。
他一直守在門外，听到她的聲音，猶豫半晌終于入內，卻第一次看見她泫然若泣的模樣。
他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想到她竟要在懷著身孕時承受這些，他就無法原諒自己。
甦閑塵緊緊攥起拳，啞著嗓子低聲說︰
“他只是回到了母族，不會有危險的，你別擔心，先養好身子，我就算天涯海角，也定會把人找回來還給你！”
說完這一句，他轉身便要出門。
卻被國師一聲低喝制止︰
“等等！”
甦閑塵腳步一頓。
國師頭也沒回，淡聲道︰
“凌族天生善戰，憑你，就算找得到族地又能做什麼？”
甦閑塵沉默，無言以對。
黎清 忽然抬眸看向兩人︰
“聖子是怎麼回事？那些人為何要抓走他？”
听到“凌族”二字，她便想到了凌千瀅，蕭煌的母妃。
可她不明白。
她自己就是冉族聖女，全族恨不得將她當個寶似的供起來。
蕭煌身份若真的那麼重要，為何那些人要如此對他？
甦閑塵捏了捏拳，正想開口。
國師轉頭看了他一眼，先一步說道︰
“凌族自琰帝一統大陸時期，便已全族隱世，許多秘辛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唯有一點，聖子血統至高無上，他們絕不會做出害他性命之事。”
“所以你不必過于憂心，事已至此，不如先安心養好身子，從長計議。”
黎清 皺眉听他說完，看向甦閑塵。
甦閑塵已明白國師的意思，當下就點頭道︰
“沒錯，他在凌族是安全的，至于其他信息，瑯 殿應能找到些記載，我這便回去查一查，你先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再做打算！”
他一口氣說完，不等黎清 再開口追問，轉身就走了出去。
關上門，甦閑塵靠在牆壁上，閉著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又騙了她。
自從與她初識，發現了蕭煌的真實身份，他就早已將瑯 殿關于凌族的記載，盡數翻了個遍。
可如今她受不得憂心操勞，讓他如何坦言相告？
他雖沒有性命之憂，但血脈激活後……絕不能現在告訴她！
無論如何，也只能等她平安將這孩子生下來再說。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林靜手里端著托盤，跟白義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甦閑塵理了理衣袖，正打算離開，卻听到了屋內傳來的說話聲，他腳步一頓，又站住了。
林靜走到門口，白義上前一步正要推門，卻見林靜朝他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口型。
白義愣了片刻才明白過來。
主子不可能不知道門口有人，若里面的談話不想被听到，他早就開口趕人了。
那便是沒問題，林靜沒有進門，是想給那兩人說話的空間。
于是他也退到一旁，安安靜靜地候著。
屋內。
黎清 沉默半晌，終于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情。
她抬眸看向國師，眼中卻有了一絲警惕︰
“我有件事至今不明，能否請國師大人實言相告？”
國師黑眸微微閃動，溫聲開口︰
“你問。”
黎清 凝起眉，直視著他︰
“你夜闖我梁國皇宮，所為何事？”
從見到他出手那一刻，加上蕭煌當時的反應，她已確信。
那夜皇宮的刺客就是此人。
國師眸色深邃回望過去，聲音低沉溫柔︰
“我去了一位故人的居所，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黎清 愣了一下︰
“傾顏殿？瑾妃？”
她只知蕭煌是在傾顏殿與這人交手，沒想到他是專程去的那里。
那麼……他說的故人，竟是蕭煌的母妃？
國師卻搖了搖頭。
黎清 忽然覺得，他雖在看著自己，目光卻似透過她，在看著別的什麼人。
懷念中帶著濃濃的悲戚。
還有毫不遮掩、難以釋懷的遺憾。
她被這目光看得心口微緊，整個人都有些怔忡和茫然。
就在這時，他緩緩開口了︰
“那座宮殿原本不叫傾顏殿，而叫，沁竹殿……”
“清 ，那里原本，是靈曦郡主的居所……是我和你娘親相遇的地方。”
黎清 看著他眼中壓抑著的洶涌情緒，足足花了幾息時間，才消化了這話里的信息。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避開他的視線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你先等等……”
國師不再說話，給她時間慢慢適應，衣袖下的手卻已捏緊，掌心滲出了一層薄汗。
黎清 突然又凝眉看向他，有些一言難盡地問道︰
“敢問……貴庚？”
真不是她懷疑他，關鍵這人這張臉，看上去也就二十幾歲不到三十的模樣吧？
之前他手下那個白肆，還專門拿他跟蕭煌作比較！
不得不說，雖然兩人不是一個風格，但這人的顏值確實跟大反派有一拼。
結果他剛剛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竟是她親爹？
苗婆婆可沒說過，當初她母親救的只是個小少年！
就在她腦子一團亂的時候，國師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三十有六。”
黎清 臉色一呆︰“……”
國師眸色溫潤地看向她︰
“和你娘相遇時，我剛滿二十歲，是她救了我的命，後來……發生了許多事。”
他看著她怔忡的小臉，猶豫著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她的發頂。
男人緩緩開口，低沉的聲音無比柔和︰
“清 ，你，是我和靜姝的女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