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婷得知班費被找了回來，臉上不安的神情卻沒有褪去，她跟隨甦珊走到高一三班的看台後方，面前角落里的那個身影好像根本沒有讓她詫異。
她停住腳步，望向史翔的眼神有些復雜，雖然稍顯厚度的眼鏡片擋住了她的眼楮，但有人還是能夠察覺到她那一絲絲不同的感情變化。
“真的是你嗎？”程文婷腳尖內收，被陽光投影在台階上的影子有細微的抖動。
她向史翔走了過去，白色襯衣胸前的褶皺處有明顯的起伏。
看到程文婷靠近自己，史翔撇了撇嘴角，臉上寫滿了不耐煩的厭惡。
“我帶你去找劉老師吧，你說明下情況，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程文婷上前扯了扯史翔的衣角。
“你煩不煩啊，我說了這錢是我賣碟片掙的。”史翔甩開程文婷的手臂。
有鳥群從天空轟然飛過，空氣里有些耐人尋味的味道。
在一旁觀察的林凡暗自笑了笑，這是一個乖乖女和壞小子的故事，不過可惜這個壞小子卻是已經壞到了無可救藥。
“怎麼回事，只有六千多啊!”陳逸飛的大嗓門，打破了此刻微妙的氣氛，他反復翻找了幾遍書包，確認已經沒有多余的碟片。
落苒不放心，走過去將陳逸飛手中的鈔票又數了一遍，確實只有六千三。
站在旁邊的史翔看到這一幕，聳了聳肩，嘿嘿笑道︰“我說了吧，這些都是我賣碟的錢，現在能證明我的清白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被丟在一旁的書包，開始收拾那些散落在一側的惹火封面和黑色碟盒。
“你放屁，你把其他的錢都藏哪里了！”落苒交叉在胸前的手瞬間握成拳頭，她呼著氣，走上前狠勁踢開正被史翔撿起的碟盒。
“喲，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脾氣越大，越不講道理啊。”史翔夸張的甩了甩差點被落苒踢到的手，他抬頭看了看落苒，一臉無辜的說道︰“事實結果證明你們冤枉了我，我現在把屬于我的錢拿走，這可是剛才約定好的。”
落苒雙手叉腰，瞪大眼楮盯住史翔，半晌，她沉聲說道︰”你以為自己很聰明是不是，如果你現在承認了偷盜班費，說不定這事你們班主任還可以私下處理，現在你這種態度，這件事恐怕不能在我們這個層面處理了。”
不等史翔回話，她轉頭大聲朝程文婷說道“你去找老師處理吧，他自己承認在校園里販**穢色情光碟，這條就夠制他了！”
程文婷怔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史翔，遲遲沒有邁出腳步。
“拜托哦，我這錢都是賣正規碟片掙的，”史翔撿起地上的黑色碟盒朝落苒晃了晃，“這里的全是空盒子，好像沒有一張真正的黃片吧。”
他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塵，笑道︰“只不過封面夸張了點，你就又可以誣陷我了？”
“你！”落苒伸手指了指史翔的鼻子，她自知在言語上怕是佔不到半分便宜，這便大聲朝陳逸飛喊道︰“胖子，去找教務處主任楊芳，就說我找她！”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落苒要動真格的了，一般的校園偷竊都會被低調處理，畢竟在校園里的學生心智還沒有完全成熟，還有可以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林凡這樣處理問題，也是淡化事情，想把最終的處置決定權交給程文婷或是他們班主任，然而史翔的態度徹底激怒了落苒，她可不介意上綱上線，徹底斷了史翔的去路。
程文婷當然知道這樣下去的後果，她感覺自己胸口的心髒在撲通撲通的狂跳。
“承認錯誤有那麼難嗎，我們不會看不起你啊！”
她拉住史翔的手臂使勁搖動，話語中全是焦急的味道。
史翔咬著牙，顯然內心在做著強烈的掙扎，一旦這事真被落苒捅到校領導那里，這學他怕是也上不下去了，眼看還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他產生了動搖，畢竟這種人贓並獲下，校領導可不會听自己這些說辭。
然而比起校領導，天龍會那些大哥卻更是他惹不起的，他想起了自己這一身耐克運動服的由來，想起了幫派讓人不寒而栗的做事手段。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在旁的林凡壓住陳逸飛起身的肩膀，他從一疊人民幣中抽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百元鈔票嘆著氣走到史翔面前。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程文婷丟錢以後沒有第一時間找老師而是找了我？”林凡直視史翔的眼楮。
然而史翔的臉沒有任何的表情，除了微微褶皺的眉頭。
“你知不知道她偷偷求我說，如果我找到了那個小偷讓我不要聲張而是交給她自己處理？”
程文婷朝林凡使勁搖著頭，她眼眶有些潮濕，她不想林凡說出這些話。
史翔低下頭沒有說話。
“她早就猜到是你了吧，可她不信你會這樣，你即使人再爛在她心目中也不是能干出這種事的人吧。她不敢親自找你詢問，怕傷了你的自尊，也怕壞了你倆本就不友好的關系。”
“林凡，不要說了！”程文婷帶著哭腔喊了一句，有些潮濕脆弱的東西像是要從她的眼眶里涌出來。
林凡搖了搖頭，看著眼前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史翔，像是看到了那些揮霍著幸福的可憐人。
“她找到我們幫她，還不是因為她想相信你嗎？”
史翔看了程文婷一眼，喉結微微顫動。
“直到面對了最終這樣的結果，她還是一心想維護你，我猜如果你在這里承認了錯誤，她帶你回班里以後根本就不會去找老師反映這件事，她為你做了這麼多，你不知道嗎？”
蔚藍的天空一瞬間淹沒了站在人群中的程文婷，那些酸楚的粘稠如海浪拍打著，覆蓋住她的身體，喉嚨，還有眼楮。
回憶很柔軟卻也很鋒利。
每天抱著一沓作業本穿行過那些晨曦照耀下的梧桐樹時程文婷總會想，一個其貌不揚的乖乖女暗戀一個逃課、抽煙、打架的男孩會有怎樣的故事。
童話書里的主角總是漂亮優雅的公主，好像從來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生的不美麗的女生會喜歡上一個怎樣的人，發生一段什麼樣的故事。
時光如飛鳥般從頭頂掠過，程文婷望著眼前逐漸模糊的史翔，這一場整整兩年的念想和那些貫穿了整個青春的細枝末節的回憶，被林凡的話，猝不及防的定格在了二零零三年深秋的運動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