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次日清晨。
奧托伸著懶腰從甦的小別墅里走了出來，他目前借宿在甦的家中，而卡蓮則住在了帕朵菲莉絲的“房車”商店。
奧托沒有睡多久，他昨夜也參加了那場宴會後的會議，只不過全程沒有發過言罷了。
畢竟，他對這個世界還不了解，對這里的人更不了解。
菲莉絲的店鋪一般是沒有人看管的，人們在那里買東西全靠自覺付錢，她偶爾才會回來補充一下貨物與收錢。
對于帕朵菲莉絲而言，開商店賺的錢遠沒有她滿世界瞎溜達賺的多。
她的運氣非常好，經常走路時就能撿到各種各樣的寶石或玉石之類的原石。
更離譜的是，如果她看走眼了，沒有發現，某塊玉原石可能還會絆她一腳。
因此，帕朵菲莉絲非常喜歡出去玩兒。
這是一位真正的天選之女。
早晨的空氣清新，伴著絲絲清涼，春末夏初的微風溫柔和煦，可以撫平人們心中的浮躁，給予一方恬靜。
閉著雙目、躺草地上的奧托，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種無言的快感，他覺得自己肩膀上的壓力都已隨著清風而去了，此刻，他的心境異常的淡然與愉悅。
如果，此時再有一杯清茶，薇拉或卡蓮……卡蓮還是算了吧，能過來幫他按摩一下，那就更完美了。
奧托突然想退休了，實際上，他早就想退休了，之所以到現在還沒卸任天命大主教的職務，只不過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一位合格的繼承人而已。
這四百多年間，奧托也試著培養過許多繼承人，男女都有，但無一例外，沒有人能經過他的考驗，奧托到底還是不放心把天命交給一位能力與心性都差一點的人，更不放心把人民交給這樣的人來統領。
無論是天命大主教，還是理之律者的名號，都不是那麼好繼承的。
奧托不是沒有執念了，他的心中還有著三個願望一是讓世界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變得越來越好；二是戰勝崩壞；三就是退休。
退休這個願望看似是最容易實現的，但實際上卻是最難達成的，因為他要先完成前兩個願望才能安心的退休。
奧托偶爾也會幻想退休後的生活，他想開一家孤兒院，每天細心的照顧孩子們，不求這些沒有父母的小孩子能學到多少文化知識，但求他們能夠快樂的成長，擁有一個充滿陽光、值得回憶的童年。
不要像他的童年一樣，除了弗朗西斯、卡蓮和八重櫻以外，沒有其他的光芒。
如果，退休後，他能娶到一個溫柔賢惠的老婆就更好了，再生下一個健康可愛的女兒，那麼，他的人生就完美了。
奧托連自己女兒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德麗莎•阿波卡利斯。
小德麗莎可以不乖巧、叛逆，甚至是沒出息，但她必須是個好人，也一定要快快樂樂的，每天都過得很美好。
奧托崇尚美好，他期望善良的人們都能過上美好的生活，老死前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不留遺憾，他也希望自己能擁抱美好。
可惜的是，幻想只是幻想，即便是奧托也無法推算出茫茫的前路上等待著他的是什麼，他又能否過上那麼美好的生活。
陽光微暖，內心恬靜祥和的奧托躺在青草地上，享受著這難得的輕松愜意的時光。
然而，幸福的時光總是很短暫，倏然間，他的心中一緊、渾身上下不寒而栗。
奧托迅速地從地上爬起，同一時間，他的身後出現了一把擬似的猶大的誓約，手中也多出來了一把金色的天火聖裁。
他不僅擁有虛空萬藏，也是一位理之律者，可以同時構造出兩把不同類型的神之鍵。
可是，還未等奧托轉身，他身上的冷汗就下來了，他察覺到，擬似猶大竟然與他失去了聯系，更可怕的是，身後之人貌似什麼都沒做、更沒有對他出手。
奧托轉過身，看向了“敵人”，一時間、竟沉默無言，對方的外表非常出乎他的預料。
他的面前是一位柔情似水的女子，並且，眼光毒辣的奧托能感覺到，這名女子並不只是看上去和善，而是真的溫柔，似和風、如細雨。
女子有著一頭柔順的淺棕色秀發，以及一雙“無神”、“厭世”的眼眸，腿很長、白嫩且筆直，沒有任何的裝飾。
按理來說，這雙完美且毫無瑕疵的美腿應該極其的誘人，但是卻不知為何，看到它、居然不會令人浮想聯翩。
女子穿著一身類似于修女服的衣物，衣服的外側比較樸素，顏色簡潔單一。然而，衣服的里側卻冷色斑斕且絢麗，圖案繽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
擬似猶大的誓約好像是一只乖巧橘貓，趴在了女子的腳邊，似乎是在求“擼”。
“抱歉孩子，我剛才是嚇到你了嗎？請放松一些，我並無惡意。”
女子的聲音溫婉柔和，她綿言細語的自我介紹道“我名阿波尼亞，逐火之蛾的十三英桀之一，位次第三，刻印為‘戒律’，你應該知道十三英桀吧？”
奧托點了點頭，他並沒有因為女子的和善而放下戒備，反而警惕心更高了。
溫柔不代表好欺負，也不代表不危險，奧托更相信自己的直覺與身體的本能。
他听說過阿波尼亞這個名字，並且對這個名字記憶深刻。
昨晚，在與甦醫生閑聊時，甦曾說過一番話十三英桀其實從本質上來看、都是好人，只不過有幾位看上去不太好相處罷了。當然，那幾位也確實不太好相處，他們可能……大概……的確存在著一些危險。嗯……千劫還是能相處的，不過，最好不要靠近阿波尼亞，她或許沒有害你的心，但她非常危險……
人是一種復雜且矛盾的生物，別人越好心的提醒一個人不要做某件事，那個人就越想做。
奧托也是如此，並且，他的膽量與好奇心比其他人更重，他可是一位敢于直面未知的男人。
但讓奧托未想到的是，還沒等他去找阿波尼亞，這個女人竟然主動先找到了他。
見到阿波尼亞的第一眼起，奧托就知道了，甦沒有夸大其詞，這個女人的確極度的危險，危險到奧托還沒有發現她哪里危險。
阿波尼亞是一位精神感知型的融合戰士，她能察覺出奧托對她的防備，但她沒有介意。
她用手背壓著後裙擺、緩緩蹲下，撫摸了兩下她腳邊的“大橘貓”。
“這孩子可能是把自己當成了猶大。”阿波尼亞溫和的說道，“你的構造能力使用的很不錯，對猶大也很熟悉吧？”
言罷，似風吹散金沙一般，她手中的擬似猶大竟然徐徐消散了。
阿波尼亞又站了起來，她的一言一行不緊不慢、賞心悅目。
奧托緊了緊手中的擬似天火聖裁，思慮了片刻，把它收了起來，臉上也隨之露出了笑容“哈哈，早安，美麗動人的女士，您讓這個早晨都變得格外的明媚了。鄙人名為尼克拉斯•沙尼亞特，很高興認識您。”
雖然看似解除了武器，但奧托並沒有放松警惕，隨時都可以戰斗。
阿波尼亞輕聲慢語道“說謊不好，我知道您叫奧托•阿波卡利斯，是天命的大主教，我也知道天命是什麼組織，這些年都做過什麼。”
“呵呵，其實我並沒有說謊，剛才只是想與您開一個小玩笑罷了。不知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謊話被揭穿並沒有讓奧托感到絲毫的尷尬，他已猜到了這個結果，謊話只是他的初步試探罷了，看來，對方果然是有備而來的。
“我想問您幾個問題。”阿波尼亞看似非常有禮貌。
“請講。”奧托很紳士的說道。
“你們的世界共有多少名為人類而戰的戰士？包括所有的組織與國家。”
這個問題很沒有禮貌。
奧托沉吟了片刻，道“人造擬似律者人，融合戰士人，死士人，各國士兵統計共萬人。”
奧托所說的這個數字完全是不對的，全部都被砍了一大半，而且，像天命的女武神、神州的弒神軍團等等，他根本就沒提。
阿波尼亞知道奧托又說謊了，奧托也知道她知道。
但阿波尼亞不介意，因為她不在乎具體的數量，她的目的只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題。
“敢問，可有一人造反？”
“她們大多都是優秀的戰士，除某些國家、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普通士兵以外，沒有人造反。”奧托回答道。
他所說的這句話倒是真的，因為對方能猜出來。
阿波尼亞呢喃低語道“不，是沒有人敢造反。”
“呵呵，我不太明白。”
“不，你心里明白的。”阿波尼亞那雙看上去呆滯無光的眼眸深邃，讓人捉摸不透。
她又問道“你認為人類最大的敵人是誰？”
“崩壞。”
谷 <spa> “不，是梧桐。”
“呵呵，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麼。”
奧托臉上的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了，他不想再跟這個女人聊下去了，這個女人果然危險，比他原本想象中的還要危險。
奧托的心中產生了一股不妙的預感，他已經能猜到阿波尼亞接下來會說什麼了。
“不，你懂的。”
“我不懂。”
“梧桐已恢復了全部的實力，他的力量對于人類而言就是災難。”阿波尼亞自顧自言道，“曾經帶領你們的‘逆天者’，已成為了‘天’。”
“不，他仍是‘逆天者’。”
“可是，他已有成為‘天’的資質了。”
“有資質與已經成為是兩碼事，不是嗎？”奧托微笑道，“我相信，梧桐仙人是不會成為‘天’的，因為他始終都記得自己是人類，他是人類的領導者之一。”
阿波尼亞輕輕地搖了搖頭，柔聲細語道“但梧桐也可以成為人類無法抵抗的毀滅者，並且，他的所作所為，僅在他的一念之間。
“如果他有一天不高興了，對人類徹底失望了，那麼，他造成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的擔心是多余的，他不會走出那一步，梧桐仙人的身上，有著數不盡的‘枷鎖’與‘戒律’。”
阿波尼亞平靜的說道“可自縛的鑰匙，卻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他人的‘戒律’，包括我的‘戒律’，都對他無用。
“而且，他本就是一把‘鑰匙’，是一把能捅開終焉‘鎖頭’的‘鑰匙’。他能放出一位比他還要更為恐怖的存在。
“人類的未來，不能由一個人掌握，只能由人類自己決定。”
“……”奧托沉默了片刻，道，“大多數的人類很蠢。”
“可也有聰明人，比如說你。”
奧托沉吟道“可人類需要梧桐仙人的力量，他的力量越強，人類未來的犧牲可能就越少。
“他也從未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更沒讓某個人必須做什麼。
“我們之所以听從他的話語，並不是因為我們屈服于他的力量了，只是因為他說的對，他的思想觀念與我們相符，他能讓人們的生活變得更美好。”
“可你們也是被迫自願的，你們不敢不自願。”
奧托輕聲笑道“呵呵，你錯了，很多人都敢，比如說我，我現在就可以辭職，以後當一條咸魚，享受人生、享受生活。”
“不，你不敢現在就辭職。”阿波尼亞輕聲說道，“而且，你知道我所指的與你所說的並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再說，是否一樣很重要嗎？”奧托反問道，“好！就算你說的都對！那你能拿梧桐仙人怎麼辦？你有能力殺死他嗎？”
“不能。”阿波尼亞很誠實。
“那你有‘爆星’的能力與破壞力嗎？”
“沒有。”
“呵呵，但是他沒準有那個能力，並且，他還能放出一位一定有那個能力的。”
“我知道。”阿波尼亞語氣平和的說道，“可是，在未來，我們還是有約束他的可能。”
“怎麼約束？！”奧托輕挑眉頭。
“他的女兒，琪亞娜，有終焉之資。”
“……”
“你瘋了吧？！”奧托故作震驚道，“一個終焉人類都無法抵抗了，你還要再弄出來一個？”
“呵呵。”
阿波尼亞頭一次笑出了聲音，她的笑聲很悅耳，但不知為何，奧托卻覺得毛骨悚然。
“當‘終焉級’的人數多了，梧桐便不再是唯一，他的顧忌也會變多。”
奧托不可置否道“但是，毀滅人類文明的力量也會因此而更多。人類的文明，在那種存在的面前太過脆弱。”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梧桐有了約束，他的身上，有了‘戒律’，而梧桐的存在，也會成為其他‘終焉’的‘戒律’。只要尚存理智，他們之間便不會動手。”
說完，阿波尼亞閉上雙眼，對奧托行了一個禮。
“感謝您抽出寶貴的時間，聆听我的話語。”
“……”
阿波尼亞離開了，而奧托則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雖然與阿波尼亞接觸的時間很短暫，但是奧托發現，自己的精神力不知何時受到了影響。
這種影響大概是潛移默化的，若非阿波尼亞離去了，他可能還不會察覺到這點。
那個女人或許是察覺到了，所以她走的很匆忙。
看來，她並不想傷害到奧托。
真的很溫柔呢，但也真的危險，各方各面都很危險。
上午的時光匆匆而過，午後的陽光慵懶而愜意。
梧桐家的書房中，
奧托與梧桐相對而坐，二人之間的書桌上，放著一部手機，手機正播放著奧托和阿波尼亞在上午時的談話錄音。
須臾，
錄音停止。
“梧桐仙人有何感想？”奧托笑吟吟的問道。
“嗯……你覺得，打阿波尼亞屁股時，她的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呢？”
“……”
“或許沒有表情。”梧桐看似有些遺憾，他摸著下巴，感慨道，“阿波尼亞這種‘禁欲系’的女人，很能勾起別人征服她的呢！”
“那個……我覺得，只能勾起您的。”
“其實阿波尼亞說的都對，她不會撒謊，她的擔憂也是有可能發生的，我亦考慮過此事。”梧桐沉吟道，“她總是神神叨叨的，似乎能看到所謂的未來。”
“？”
奧托有一丟丟不淡定了“你的意思是……？”
“沒錯，她知道你會來這里。”梧桐肯定了他的猜測，“放心吧，對于人們來說，她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危險，是個很溫柔大度的女人。”
“……”
奧托對此不是很相信“她是在用這番話試探你？”
“或許吧，誰知道呢？我跟她的關系一般，並不熟悉，不了解她。”
在前文明時，梧桐會離某幾位危險的人物很遠。
比如說饞他身子的梅比烏斯；看上去不太好惹的千劫；以及看起來很善良的阿波尼亞……
“她真的不危險，以後大概率也不會再來找你了。”梧桐笑眯眯的說道，“因為她已把‘種子’埋在了你的心底，至于是否會生根發芽，完全看你這塊‘土’的想法了。”
奧托沉思良久，半晌後，他開口詢問道“她信仰的是什麼？難道是崩壞？”
梧桐搖了搖頭。
“那是……‘戒律’，還是你之前提到的……‘未來’？”
“嗯……其實，你猜測的都對，但不全對。我認為，她的信仰，是她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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