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四周一片漆黑。
樹林沙沙的聲音,時不時傳來的詭異叫聲,根本無法分辨是動物還是不切實際的鬼怪。
夜幕下,在銀白色的月光下,在夜風的吹拂下,山路兩邊的林里樹梢搖搖晃晃,如張牙舞爪的鬼影。
路過驛站,李阡陌坐在馬背上掃視周圍,緊皺的眉梢,將她此刻的緊張顯露無疑。
馬蹄敲打地面的聲音,在夜里的夜晚顯得非常的大聲。
甚至能听到余音的回響。
揪著韁繩,在前方牽馬引路的暴食,眼楮也在掃視,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想著在那里找個合適的地方露營。
肚子咕嚕咕嚕得作響,暴食左手捂著肚子“該死的空腹感襲來,可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強烈的饑餓感,已經讓他神智有些混亂。
這時的李阡陌因為在後方的馬背上,所以根本沒有看到畢冉的異樣。
因為饑渴難耐,暴食的雙眼瞪大,眼球不安分的轉動著,如餓鬼般,瞳孔縮小到了極致。
隨著時間慢慢的流逝,暴食的眼球已經布滿了血絲。
暴食手顫抖著摸向身後的布袋。
摸索了一番,暴食吃驚的發現之前制作的肉干已經只剩下兩塊,內心不由的慌張了起來。
他實在是害怕再一次進入那癲狂的狀態。
而現在的他就已經處于失控的邊緣,也不管存貨的多少,從布袋里摸出肉干後,他一把將肉干塞入嘴里用力的嚼著。
過了一會,餓鬼幫的模樣有所減緩。
他嚼著嘴里的肉沫,不舍得馬上吞進肚子里,讓那咸香在口腔里逗留的時間盡可能的延長。
咽下帶著肉汁的口水,暴食已經在掃視兩邊的樹林。
現在的他,正在尋找獵物,否則肉干消耗完,對李阡陌來說,最大的危險源就來自于他了。
林里穿梭的聲音,暴食豎著耳朵听的很仔細。
坐在馬背上的李阡陌,此刻感覺前面的畢冉有些奇怪,行進的速度變慢了下來。
她不解的問道“怎麼了嗎?”
“噓!”暴食回道“這時候別出聲。”
李阡陌見他如此緊張,以為要發生什麼,但能力卻沒有被動的觸發,李阡陌疑惑不已,讓她本就緊張的神經,更加的繃緊。
“難道,還有我無法預知的危險?”
話剛落,暴食就抬手壓了壓斗笠,右手放開了牽馬的韁繩,丟下一句“呆在這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就颼的一下,閃入了黑漆漆的山路右邊的樹林里。
急促嘈雜的腳步聲從林里傳出,李阡陌滿是擔憂地盯著漆黑一片的樹林。
接著一聲低沉的吼聲傳出,那明顯是野獸的嘶吼聲。
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李阡陌緊張的額角都流下汗來。
砰, 嚓,轟……
一連串的響聲過後,李阡陌隱隱約約听到。
“嘿嘿,逃?”
“哎呀……”
“負隅頑抗,畜生就是畜生……”
“……”
“吼……”
野獸低沉的吼聲突然抬高,似乎是臨死前的哀嚎。
過了一小會,林間再無動靜,這時又來了一陣風,讓林間回響著空洞的瑟瑟聲。
正當李阡陌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林里閃出一道道微弱的閃光。
李阡陌錯愕的看著林里那閃光,變成了在微微搖擺的火光。
“那什麼,你進來吧,沒事了!”
暴食的喊聲傳出,李阡陌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入,過了一會,見李阡陌沒動靜的暴食再次喊道“別怕,快進來吧,現在這邊前不靠店,後不著村的,就在這露營一宿吧。”
暴食明白李阡陌的擔憂和警惕,所以聲音盡可能的放自在一點。
“那個,馬怎麼辦?”
李阡陌猶豫了一下後,大聲問道。
“騎進來吧,荒山野嶺,夜里野獸太多,不再身邊那馬很快就會被那些畜生給擄走。”
隔著一定的距離說話,難免聲音會不自覺的放大。
于是每一次說完一句話,林間就有這他們的余音在回蕩。
呼呼的風聲和再次傳來的低吼聲,讓李阡陌的身體不由的顫了一下。
她之前有和雲樂樂等人在夜里行動,但是那都做了萬全的準備,而且還有設備齊全的帳篷。
現在?
什麼都沒有,夜里還要風餐露宿。
但,目前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在林子里的畢冉,所以她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騎著馬緩緩走入路右邊的林中。
地面傾斜且崎嶇不平的山林,李阡陌憂心忡忡的讓馬盡可能的走較為平坦的地方。
否則馬一旦失足,她甚至有可能會滾下山去。
又過了一會兒,她終于看到了橙黃的火光,那是暴食堆砌的柴堆,上面燃著熊熊烈火。
火堆旁,畢冉蹲在那不知道扒拉著什麼。
帶著疑惑,李阡陌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將馬綁在一棵碗口出的樹上。
小心翼翼的走到畢冉的背後,透過火光,她看到一個吐著舌頭的虎頭被丟在一旁,那個沒了頭的腔子,正被畢冉徒手扒著皮。
暴食听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
“你等一下,很快就有的吃了!”
而李阡陌在火光下看到畢冉滿嘴是血的臉,嚇得汗毛豎起,捂著嘴連忙後退。
見李阡陌如見鬼一般,驚慌失措,暴食皺著眉頭,疑惑不已“干嘛,怎麼像個受驚的小鹿?”
“你,你怎麼這副模樣?”
李阡陌此刻眼里的畢冉就如同茹毛飲血的野人,慌張的一問,讓暴食歪著眉毛,愣愣的回道“不然呢?”
李阡陌看著實在是不適,尤其是她腦補畢冉生吞活剮老虎的場面,她就渾身惡寒,雞皮疙瘩掉一地。
“你這滿嘴是血,讓人著實不適。”
李阡陌膽寒的回道。
暴食瞬間明白了為什麼李阡陌的反應會如此怯畏,這一定是她誤會了什麼。
于是,暴食白了李阡陌一眼,扭頭繼續處理老虎的尸體。
不過,他邊扒著虎皮,邊說道“以為我生飲虎血,生啃虎肉?”
“你放心,雖然我現在猙獰了一點,但還沒有到你以為的那個地步,好歹我以前也是個大名鼎鼎的廚子,燒飯做菜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暴食自顧自的說著,當然也是為了讓身後的李阡陌放心。
听了暴食語氣輕容,兀自的解釋後,李阡陌將信將疑的問道“那你滿嘴鮮血是怎麼回事?”
暴食頭也不回的回道“這畜生怎麼也是個兩三百斤的年輕老虎,身上的血可不比我們身上的血少,我懶得用武器,所以徒手將他的頭給扭了下來。”
“那脖子斷口噴出來的血糊了我一臉,這里又沒有水,所以我就只能這樣被迫維持現狀咯!”
李阡陌听見暴食說他單手就將老虎的頭給扭下,暗自驚嘆著他的巨力,不過也被他那略顯無奈的解釋惹得咯咯地直笑。
听見李阡陌的笑聲後,暴食將老虎皮這個扯下,徒手將這些老虎肉分塊,並用處理好的樹枝將肉串了起來。
“別笑了,帶沒帶短刀或者匕首呀?”
暴食將肉插到火堆旁邊,開口問道。
李阡陌走到火堆旁,從後腰連著刀鞘將短刀拿出,遞給滿手鮮血的畢冉。
斜眼看著精致的刀鞘,暴食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之後,再接過刀,拔出短刀後,在火光的映照下,短刀的刀刃銀白的光澤染上了火光的橙黃。
短刀在虎肉上劃出一道道切口,在火灼烤之下,肉的表面慢慢焦黃,油脂慢慢滲出,且沸騰冒泡。
突然,暴食沉聲問道“死去的那個柳尋墨是你的師兄吧?”
李阡陌挽了挽白裙,蹲了下來,因為暴食的突然發問而愣住。
悲傷的情緒涌上心頭,她抱著自己的膝蓋,緊抿著嘴唇,眼眶里的淚水在打轉。
“沒錯,他是我的師兄,如父如兄,可以說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之一。”
火光下,暴食瞥了一眼,注意到了李阡陌的淚水,眼里閃過一絲憐惜之意。
“他的死,我很抱歉,畢竟如果不是我們,他也許不用死的。”暴食沉吟道“如果是‘善’事情不會演變成這樣。”
“那也已經過去,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我們都沒有心里準備,而且既然是師兄的選擇,我也只能選擇接受。”
李阡陌盯著搖晃的火焰,若有所思的說著。
“他是個俠肝義膽,重情重義的人,可惜始終是錯付了!”暴食翻轉肉的另一面,沉聲道“畢冉能有此朋友,也算是三生有幸。”
暴食用畢冉的自稱,可見他也認可了柳尋墨的付出。
不過,自閉的畢冉,依舊在沉睡中,只是無意觸及的情緒,總是能夠影響七‘惡’他們。
暴食也不可能完全忽視掉這個強烈的感覺。
情緒共鳴,想必暴怒、怠惰、嫉妒、、貪婪他們都感受到這一股情緒,只是他們故作無所謂的態度,借以減緩內心那折磨人的愧疚以及罪惡感。
暴食是最接近沉睡中畢冉的特異化靈魂,只不過記憶鏈的不同,他始終選擇避免過度接觸作為‘善’的關系網以及感情。
“你們口中的‘善’是不是就是他?”
李阡陌呆呆的問道。
“嗯!”
暴食簡單的應了聲。
“那‘你們’又是為什麼會存在?”李阡陌又問道。
“我們是曾經的畢冉,為什麼存在我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就一直存在。”
暴食盯著肉的火候,輕聲解釋道。
“他還會醒過來嗎?”
李阡陌將下巴靠在膝蓋上,盯著跳動的火焰,再次問道。
“不知道,這個決定權在他那里,我們也沒辦法,也無法干涉。”
暴食聞著肉香,留著口水繼續在肉上割著,以便肉的內部也能熟,回答也越來越心不在焉。
“你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李阡陌失神的問道,根本就沒注意到暴食的回答越來越敷衍。
“嗯,稀里呼嚕……”
含糊不清的聲音,讓李阡陌回過神來,扭頭一看,發現暴食也不怕燙嘴,大口大口的啃著帶著焦香味的虎肉。
肉汁被擠出,從肉塊中滴下。
狼吞虎咽的吃相,讓本來傷感的李阡陌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你看你,這吃相,讓我完全看不出你是個有著精湛手藝的廚師。”
暴食也不管不顧,眼里只有食物,空腹感折磨著他,所以他不管不顧的啃著虎肉。
很快,在李阡陌的注視下,他就搞定了一大塊肉,將手里的木棍扔掉,又拿起一塊肉大口大口的啃著。
要說現在畢冉的模樣,就像餓死鬼托生,吃相極其的糟糕。
李阡陌也不由被其吃相所震撼,三五下就解決一塊,在火堆旁烤了七塊肉,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經消滅了四塊。
看著他那油脂混淆著血跡的臉,李阡陌從腰間拿出絲制的手絹,伸手幫畢冉擦著嘴邊的污垢,眼神輕柔的看著不管不顧在啃肉的他,輕笑著。
又過了一會,暴食瘋狂的啃食,已經將第六塊肉吞入肚子里,正要拿第七塊,也就是最後一塊肉的時候,他注意到了柔情脈脈的看著自己的李阡陌。
他伸出的手停了下來,咂巴著嘴,說道“呵呵,讓你見笑了,那個你還沒吃東西,餓了吧,這塊肉給你吧!”
暴食眼楮盯著肉不放,卻因為李阡陌的眼神,不好意思的說道。
“你吃吧,我不餓。”李阡陌柔聲道。
但,這樣的情況下,暴食已經不好意思再吃,他拿過最後一塊肉,用刀將肉割成一片一片,再用木棍串在一起遞給李阡陌。
“那不行,你什麼都沒吃,身體撐不住的。”
李阡陌接過肉串後,看了暴食一眼,也不再推脫,因為此刻她早就饑腸轆轆,于是羞怯的轉身,小口的吃著肉片。
舔了舔油膩的嘴唇,看著李阡陌的後背,現在才想起摘下頭上的斗笠,手里拿著剩余的肉塊,找了一顆樹根暴起的樹,他坐在樹根上,翹著二郎腿撕扯著肉,開始慢條斯理的吃著。
起碼現在的他,至少不會因為空腹感而陷入瘋狂。
“女人其實也挺好的,只是為什麼我在那個時候完全沒考慮過呢?”
“難道是因為裊然的緣故嗎?”
“話說,裊然在我那個輪回干嘛去了,也不來找我?”
“算了,不想了,吃飽肚子最要緊。”
听著暴食的碎碎念,背對他的李阡陌偷偷的抿嘴笑著。
。